“白苓遗憾地给出否定的回答:‘只是命能保住,平日里吃喝洗漱、拿点轻便的东西、做点洗碗洒扫一类的活计还是可以的……此外就是,生育能力可能会受到影响。’”
魁梧大汉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其实他很想说,照这么个治愈的结果来看,这人就算治活了,下不了田,做不得重活,还生不了孩子,在那个村里只怕也和废人差不了多少了吧。
他边上的赵兄也是遗憾道:“可惜那病人不是生在有钱人家,不然那些遗留的毛病也都不算什么大问题。生不了就过继一个养子,也不必自己劳力做重活,日子也能过。”
魁梧大汉听他这么一说,好似原先觉得不得了的大困难,这下竟然全然不算什么了。
赵兄酸溜溜道:“穷病,才是白神医都治不了的顽疾啊!”
“老丈黄土一般的面上,那道道沟壑挤得更深刻了,央求道:‘白大夫,俺们先想想……再想想……’”
“夜里白苓躺在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听见外头的动静。”
“她虽然是不懂剑的医者,但毕竟也是江湖门派出来的医者,打小也是习过武、练过功的,自然比寻常人耳聪目明许多。是以,院子里头主人家在夜里吵的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
“一道声音说:‘家里的田老早都卖出去了,俺兄弟几个去外头做活挣来拿几个钱,吃用还勉强。药钱哪里出?’”
“另一个声音道:‘要是小花身子没毛病就好了,她先头织布可快了。现在爬不起来坐不住,织出来的布恐怕只够交咱的税。’”
“大妞的声音就说:‘小花嫂嫂的身子就是前头给累坏的,娃子都流掉一个了!要不、要不俺去求求那边……’”
“老丈的声音喝止了她:‘什么话!那头本来就瞧着俺们家有个躺着不能动弹的,心里头一直都不舒坦,平日里说到婚事就不明话了,老往后拖。你要是还为这个过去求,当面他们就不给你好脸!’”
“他沉沉吐了口粗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俺们尽力了……就这样吧。’”
“大妞带着哭腔道:‘阿耶!别啊……再想想办法吧,白大夫都说有救的……’”
“老丈的声音呕哑嘲哳,很是难听:‘妞儿啊,莫得钱,就是莫得救啊……’”
陆炤讲到此处,喉头也有点发紧了,声音也随之沙哑。
底下一直不断的窃窃私语声暂停了一瞬。
有多少人这辈子没有面临过如此痛苦的窘境呢?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外头的动静本就不算大,后来也逐渐寂静下来。屋内的白苓仰面躺着,睁着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懊恼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够把治病救人的药方子调整成更廉价的配置。”
“也许是在想,自己怎么不是个富甲天下的豪贵,不能挥洒那些不当吃不当穿却能买来救命药材的金银铜钱救济世间穷苦却善良的小民。”
听客里但凡自我感觉有几分身家的都沉默了。
虽然有的富家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偶尔也施个粥什么的,但真没有如此觉悟去大量投入无私帮助穷人。
“第二日,白苓出门的时候,发现这户人家四下里都特意清扫了一遍,门口的桑树枝头还挂着几块有些褪色的小红布头,为这清贫的乡间小户平添了几分喜气。”
“见到出门来的白苓,大妞扭出一张带着伤悲与喜悦的古怪面容,解释说,他们到底再凑不出钱来治病了,其实年末才是整寿,可是怕人坚持不到那时候,所以提早给过了,也算是……冲冲喜气……”
“大妞说到冲喜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就连她也知道,江湖中名气很大的医道门派大多都是不认同冲喜的说法的,只有那些个权贵老爷们能见到的巫觋们才认这个。”
冲喜,有什么不好的吗?
有人甚为不解。
但发现周遭没人提出异议,便想着,可能只是故事里面这些大夫不喜欢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大夫从头到尾并没有对冲喜有什么说法,也陪着他们家胡闹庆祝了一整天。”
“这晚,白苓又被喜气洋洋的这户人家留了一晚上。她回到屋里,又直愣愣地在床板上躺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早上,大妞迟迟未等到好心替他们免费看病的白大夫,就拍门冲屋里头说饭食已经做好了。”
“门被从里头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睛。”
“白苓让大妞去把老丈也喊来,说有要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