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书是来回禀今年科举的准备情况的。
不过,他当然另有目的。
他想试试从天子这里探探口风,这次科举江南等地不参与这离谱旨意是否能改。
倘若能改,他便能借此次“劝谏之事”于朝中势力极大的南党有功;倘若天子一意孤行、不听劝谏,他好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
空手套白狼之利,为何不做。
傅大人斟酌着言辞,洋洋洒洒一篇辞藻华丽的劝表。
听得陆炤眼冒金星,艰难辨认那些词都是什么意思,是否出处有什么典故。
天子一言不发,静静听完傅大人的整篇文章。
傅大人唾沫横飞、言辞凿凿完毕,只等陛下反应了。
天子才端着毫无温度的假笑,嘴皮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轻声嘀咕一句:“糟心老东西留下的糟心老不死。”
陆炤这个耳聪目明的江湖人站得距离这么近,乍一听这吐槽,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唰”一个抬头就与天子对视上。
天子软和眉眼微笑对他道:“陆先生近来常驻国子监中,与各地监生切实接触,想必对这道旨意也有所耳闻?”
陆炤:“有?有吧。”
“陆先生有何看法呢?”
陆炤回想起国子监学子们里也有无脑吹天子的,就揉吧揉吧,开始闭眼瞎捧:“陛下这个旨意实在太圣明了,令百姓感激涕零。陛下这是为了受灾的子民们着想啊!陛下体恤江南等受灾地的考生们,希望他们今年能全副身心投入到家乡的重建之中。有的学子家中受灾,家财有损,也不必着急忙慌筹备钱粮上京赶考,这样一来就不会欠下大笔难以偿还的债务,家中亲眷的生活也会宽松许多。”
傅宗书见这什么陆先生一副无脑吹捧天子的架势,担心天子真要一意孤行,心急火燎的,对着那个陆先生挤眉弄眼、吹胡子瞪眼。
哪里来得愣头青小子,这声音听上去年纪轻轻啊,居然就学会抛弃羞耻之心,拍贵人的马屁了!
真是岂有此理!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项离谱的旨意若不能收回,那江浙行省连着毗邻两省的乡党这回损失可就大发了!
三年才一届科举!
原先南人尤其江西江东江南等地在朝堂的势力一向是几乎呈压倒式的。天子上位一来,拉拔的一大批臣子冲淡了南党人在朝中的浓度。
天子还将他从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之位,移到了现在执掌礼、教的礼部尚书之位。
说是同为尚书,看似不过平调,可六部尚书实权排位是有高低上下之分的。
吏、户、礼、兵、刑、工。
他这是从实权上被下降了一位!
天子还随意插手科举此等抡才大典。
傅宗书感受到了一股紧迫而来的危机。
“圣上!”他高声打断那个陆先生的吹捧,想做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态度,斥责这位不入流的佞信新宠。
“诶——”天子又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的意图,仍旧对陆炤道,“莫非陆先生对这道旨意,真就没有什么‘提议’么?”
面对天子再次问话,陆炤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点什么。
这是不是——某种暗示?
但是他读不懂啊?
完全不懂朝政也不懂体察圣心的陆炤,在天子与傅宗书两人紧盯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提出:“学子们也是十年寒窗勤勉刻苦过来的,为的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一刀切禁考,会不会使得……额、朝廷,有些晚,才能将大好的人才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