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入学的那日,是我最为窘迫的时刻。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我,一旁的皇子还擦着鼻涕,竟伸出手来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和大腿,连番略带嘲讽地发问:
【你真的九岁了?该不会为了入学假报年岁吧?怎么长得像根豆芽菜?】
【啧啧,这身量连我府上的门槛都够不着!】
我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平日里只见着伺候自己的几个丫鬟和嬷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生人,出言还如此不逊,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当下满脸通红,心跳得十分快,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将自己藏起来。
议论声和嘲笑声越来越大时,楼弦出面替我赶走了他们:
【去去去,一边去,不懂就别瞎说。】
【人家姜小姐确实病弱了些,但也没到这种弱不禁风的程度。】
【你见过这么美的豆芽菜吗?我看啊,这便是书上的西施娘子!】
他幼年时长得极为好看,五官柔和,身量纤长,像个小白面团子。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经动了心,替我解围后,我便更将他放在心上,还想着要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西施妹妹,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年岁虽小,但却能洞察人心,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事,出言宽慰。
因为我的座位与他相近,年纪又相仿,就逐渐熟络了起来。
他是我在私塾里结识的第一位好友,我们一起去城外放风筝,一起去河堤抓鱼,闲暇时日还会带着足足的银两一同吃遍京城街头巷尾的美食。
我至今还记得,楼弦那神采飞扬的面容,以及聊到趣事时他爽朗的笑声。
我的心上人,他是个多么清风朗月的君子啊。
入学三载,一同长大,我与他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了。
只要有人欺负我,他都会赶紧起身挡在我的面前,堂堂世子爷嘴皮子还挺溜,为了我和别人呛声,拉都拉不走,非要赢了才好。
在我十岁生辰时,他还送了我一套极为贵重的笔墨纸砚:
【读书,可使人明礼。】
【小爷我啊,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小西施,你可别辜负了它们,一定要认真学!】
那一套东西上头的徽印我认得,是江南极富盛名的文宝阁所有。
文宝阁的东西,价值千金,非达官贵人不伺候。
听闻他喜欢礼数周全、学富五车的才女,看来这是真的。
就连他腰上的香囊外侧都绣着【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几枚小字。
与我爹曾中过探花郎的水平不同,我在诗书上的天赋并不高,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庸。
旁人读一遍就能背出来的文章,我要背上三遍,甚至五遍十遍。
别说举一反三,就连举十反一都难呐。
因着晚了三年入学,本就远远落后于人,连许多字词我都还写不出来。
我自幼心气就高,不愿意让人知晓自己的不足,更不想去请教楼弦。
我怎么能在自己爱慕的郎君面前落得下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