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败对面十局后,李承度看得出,小郡主是很想生气的,脸色青青白白红红变换了遍,最终大约是觉得在听泉先生的故居闹脾气不好,便不情不愿地放下棋子,“好罢,怪我小看你了,只顾着看棋子没有认真对局,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她昂着首,败了也要拼命给自己找回颜面的模样有点可爱,李承度含笑看了会儿,道:“我的要求是,请郡主上榻入寝。”
“这算什么要求?”扶姣不满地睁大眼,她虽然不乐意,但自觉很守信用,并不喜欢这样被人谦让,“这个不算,必须另想。”
可是李承度对她似乎也没什么要求可提,于是沉吟道:“那先放着,等来日想到了再说,可行?”
勉勉强强可以罢。扶姣补充道:“一年之内,过期不候。”
说罢再也不提玩雪的事了,抬脚就往内室走去,步伐间隐有几分匆匆,在李承度面前将门合上。
这儿只有两间寝屋,一东一西,李承度仍待在他的那间,扶姣自然只能睡在原先听泉居士和李蒙将军的内室。方才听李承度安排时,她还眨眼说不大合适罢,实-际-神色比谁都要雀跃欢快,如今入内后,倒是格外小心。
如李承度所言,隔壁甘叔一家时而会来打扫,屋内不染纤尘,物件依旧保持夫妇二人生前摆放的模样,依稀能看出听泉先生居住的习性。
听泉先生写书,自然也爱看书,离榻不远处就有一方大书柜,应是方便她入睡前翻阅。除了书柜,陈设就只剩临窗的桌椅和衣橱,扶姣抬眼扫去,噢,还有壁上的一幅画。
她对这画不感兴趣,一眼带过,因为听泉在书中说过,自己不擅画,也不曾学过,所以这约莫是李蒙将军的手笔。
走走停停看看,将每处都细细看了遍、猜了遍,扶姣真正动手触碰的却没几个,她生怕有损故居,故在看到明显是听泉先生在万里写下的书时,也没有抽出翻看,而是保持距离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名,最后依依不舍上榻。
风雪依旧飘扬,隔着糊了厚厚一层纸的窗户,也能隐约看见它舞动的模样。扶姣想,几年前,听泉先生就是这般躺在这里看书听雪的罢,如今她也睡在这里……大概就可以看作,她和听泉先生同榻而眠了。
她不自觉露出略显傻气的笑,在枕上轻轻蹭了蹭,而后闭眼,任自己慢慢沉进梦乡。
**
有听泉先生名号的坐镇,二人在万里的大半个月过得还算安生,扶姣也不曾闹腾。
万里大都是世代居住此地的村民,与最近的村子相隔也有几十里,外人罕至,所以大都热情好客。正如李承度一家初入此地时受到的欢迎,扶姣也享受了同等待遇,何况她生得如此漂亮,通身气派,在当地百姓看来,就如同雪山神女般令人仰慕。
其中最积极的,当属最初被她丢糖的一群小孩儿,天天扒在栅栏外眼巴巴地看着,不知是想和她一起玩儿,还是期待再次投喂。扶姣对此一律视而不见,李承度问起,就别过脑袋说小孩儿太幼稚了,随后又轻声嘟哝了什么,李承度虽未听清,但大概能猜出,应是这群小孩儿让她这大半个月都吃不到糖,所以不高兴呢。
但不管她冷淡或疏远,都不改当地百姓的盛情。除夕用年夜饭前,李承度本为二人准备了三菜一汤,最后却被他们添到了八菜一汤。扶姣面上犹豫,最终还是拾筷各尝了不少,随后吃得肚腹撑撑,不得不走了一圈又一圈。
慢走时,她想起和李承度做的约定,今夜就是他们在万里待的最后一夜了。
视线不自觉凝在墙壁的倒影,扶姣看向正在收拾行李的李承度,忽然问道:“如果战火兴起,这里也会受影响吗?”
原本的明月小郡主绝不会提出这种问题,但兴许是住了段时间有些许依恋,她也开始生出关心了。
李承度一顿,说不会,万里远离人烟,偏僻无比,既非战略要地也非某地路径,且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战火不至燃到这里。
万里万里,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其中含义了,它身处世间,却也远离人间万里之外。
扶姣喔一声,肉眼可见得放松了,转而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寅时一过就走。”
如他以往每次来的那样,离开时,总是悄无声息。
扶姣眨眼,说了个好字。
翌日一早,扶姣迷蒙间上车,被厚被包裹,一到座就蜷在上面继续睡。李承度帮她放好手炉,回看一眼万里。
这座小村庄一如既往得安宁,宛如平静的湖面,亦如旅途中偶遇的一棵树,它远离山林,却沉默安然,供旅人在其下暂歇,又静静地看众人远去。
他收回视线,轻轻扬鞭。
…………
行出万里几十里,一路的积雪就变薄许多,近两日连出暖阳,枯枝间倒悬的冰凌也在渐融,渗出刺骨的寒。
扶姣醒后正准备推窗看看,手才搭上去就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收回,“外面怎么这么冷啊?”
李承度的声音隔门传来,“化雪最寒,郡主多穿些,这几日无事不要出车门。”
无需他说,扶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去玩儿了,穿上厚厚的氅衣,抱着手炉都仍能感到一点冷,更别说外面。
她看向车边透出的轮廓,李承度的衣衫好像永远厚不了,深冬也是两层了事,令她羡慕极了。
如此想着,扶姣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喷嚏,不由又往身上覆了层软被。马车内不好生炭火,这种时候似乎只能靠硬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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