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熟门熟路地往帝寝走,这儿没小路,她亦不熟悉宫内巡逻换班的规律,一路上全靠萧敬等人撂倒了不少侍卫。
“等等。”在她扶上门的刹那,萧敬先一步制止,慎重道,“郡主,容属下先去查探一番。”
应声退让,扶姣取下兜帽,露出粉白脸颊,轻轻吐出一口寒气来。
舅舅舅母会不会憔悴了许多?听说宣国公平日都不搭理他们,应当也不屑于折磨罢……胡思乱想间,萧敬已进去探了圈,出门对扶姣做手势,示意里面安全。
她点点脑袋,似给自己打气,稳稳迈出那一步。
寝宫内,皇帝平躺在龙床上,但即使睡意朦胧,他也有意克制着,尽量不露鼾声。皇后浅眠,近两年因朝局动乱又整日思虑,甚少能得安眠。
今夜她好不容易睡着,皇帝小心翼翼入睡,连翻身都不敢。
许是自身给的掣肘太多,他难以像往日一样迅速入眠,迷迷糊糊间感到鼻翼一阵凉风袭过,叫他打了个哆嗦。
宣国公不苛待他们没错,可也没多好,除却一日三顿管饱,更多的就没有了。冬日无炭夏日无冰,到这种严寒时刻,只能靠自身和厚厚的被褥取暖。
皇帝庆幸,自己还有些肉傍身,不至于连自家媳妇都暖不了。
但这窗户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下人已经连这点小事都吩咐不了了吗?
他心中气闷,倏得睁眼,陡然间对上一双黑亮圆润的眼,就在榻侧直愣愣地望着他,宛如明火灼目。
皇帝瞳孔猛缩,心跳有瞬间停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往后缩,不当心把皇后也挤去,让她登时醒了。
扶姣不解地歪歪脑袋,微弱的灯光完全映照出她的脸,才让皇帝真正看清这是何人,颤抖着声音道:“纨……纨纨?”
“是我呀,舅舅。”她脆生生应道。
皇帝无喜反惊,神色愈发恐慌,对皇后道:“柳娘,你……你给我掐一把。”
皇后果真狠狠掐了把他腰间的肉,让他离远些,皇帝身躯一压,让她在里面喘不过气,也根本看不到榻外的场景。
完了,不是梦。皇帝心儿发颤,手、脚顿时软了下来,只是躺在床上看不出。
纨纨本该和保保藏在无人知晓的某处,绝不可能出现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如今大半夜的,忽然见到她,说明了什么?皇帝的脑中,瞬间闪过曾听过的各种鬼怪之说,心中又悲痛又惧怕。
悲痛是因最疼爱的外甥女不在人世,惧怕是因为,他真的怕鬼啊——
“纨、纨纨……你可是有何心愿未了,要我帮忙?”他声音抖得厉害,一手握住了身后的皇后,让她勿要出声。
扶姣未察觉他的心思,只当舅舅太激动了,高兴道:“我的心愿就是来带舅舅你们走啊,现在已经达成了。”
呜呜呜……皇帝的心绪在这瞬间百转千回,既感动又无助,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决定般道:“那你带我走罢——你舅母她还不能去,她还年轻,还要等你阿兄,啊——”
皇帝极力忍住的眼泪哗啦啦尽数流淌而出。
腰间软肉再次被狠狠掐住,皇帝痛呼出声,皇后一把推开他,顶着被他压得乱糟糟的头发站起,“杨临——你是睡糊涂了吗,这是纨纨,不是鬼!”
知夫莫若妻,她一听那几句对话,就清楚皇帝想到何处去了,于是激动都来不及,先被他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