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晴空万里无云,四周蝉鸣不休,碧色的苍天大树下,傅延站在长宜大学的校门口,手里拖着一只白色行李箱,他身上背着个黑包,因为天气太热,他拿下帽子开始扇风,傅延穿着短袖白t恤和卡其色长裤,右手手腕戴一只白色腕表,没戴眼镜,容颜白皙俊秀,整个人显得斯文简约,神情平淡。
已经放暑假好几天了,今天是非留校生最后可以待在学校日子,校内人影稀疏,偶尔听见昆虫的叫声。傅延准备动身回故乡江城,他站在校门口,等着被叫来的网约车送自己前往机场。
小弥因为工作还要继续留在帝都,所以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回去。
在等待车来的过程中,他用手机随意翻看着朋友圈,偶然刷到了一条,是来自桑晚的动态。
女孩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的配图是一片湛湛蓝天之下的机场照,白昼明亮的视野里,衣着鲜艳的女孩比着剪刀手,身体依偎着身边戴口罩,依然挡不住俊美的银发高挑的男人,她笑靥灿烂明艳,眼底明亮有光。
傅延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傅延默默压住了心底涌起的酸涩。
看来她要和谢嘉释一起,动身前往意大利了。
此时路过的几个女孩子,有些隐晦地朝门口的男生这边投来目光,长宜大学的学生会会长,人长的好看又温和,待人亲切,还是很有回头率的。
可谁也都知道,傅延此时的心情。
复杂的,五味杂陈的,以及微躁的,像八月暴雨。
傅延正低着头,他神情晦暗地划着手机,他视力微弱,今天没有戴眼镜,因而并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有个女孩鼓起勇气,她慢慢地走上前,跟面前低着头的男生搭话,“…会长,你要回去了吗?”
傅延从手机屏幕抬起眼,看着她几秒,认出这是学生会里一个新来的学妹,他于是颔首舒展眉眼,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对。”
学妹看着有些踌躇,红着脸问:“学长,我今天也回去,刚刚在值班室看到你的机票,我和你乘同一架飞机。”
“喔,”傅延下意识应了一声,顿了顿,他恍然一悟,便问她:“怎么,你也是江城人?”
学妹连忙重重点头,“嗯!”
他收了手机,“真巧,我们算是同乡。”他不想多交谈,唇角勾着礼节性的笑容,神情淡淡。“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嗯……”眼前的学妹应着,人却没走。
傅延于是垂下眼睑,他看着手机,也不再去管。
她搅着手指,女孩子犹豫许久,她终于小小声地跟淡着双眼的傅延请求,“那个,学长、我…有点不认识路,而且也没怎么做过飞机,这是第二次坐,所以我、我可以…可以和学长一起走吗?”说到最后,女孩的一张脸已经红透了。
傅延闻言愣了几秒,当下想拒绝,但看到对方那双闪着希冀而小心翼翼的眸子看着自己,他顿时一怔,然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为什么要答应呢,明明他并不想。
为学妹礼节性地拉开一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时,傅延有些恍惚地这样想着。
……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吧。
就像那时候的小弥憧憬着当时学校里意气风发的谢嘉释一样,十几岁的傅延,也曾喜欢过邻家的女儿桑晚,很多很多年。
八岁那年,傅延随父母搬到江城南部的北风别墅区里,他们家恰好和桑家是对门,两栋修缮漂亮的大别墅房子相距不过十几米,傅延第一次见到桑晚是在一个炎热无比的夏天,蝉鸣不休,花坛里的赤瑾花红的耀眼,四周香气缭绕,他站在敞着的门口,看着搬家公司的人一件件地往里面搬东西,他偶尔帮着搭把手。忽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长街的那头跑了过来,脚步声吸引他看过去,就见那女孩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肩膀的肌肤颜色白生生的,仿佛泛着一层漂亮的光晕。
她有一头绸缎般的浓密乌发,穿一身紫色碎花裙子,眉眼潋滟明烈,手里捏着只红色纸风车,裙角斑斓蹁跹得像只蝴蝶,女孩轻盈地掠过傅延的身边时,她蓦然掀起眼帘轻轻看他一眼,薄粉的唇角抿着,而神情却有点好奇,跑过他身边时带起一阵绚丽的香风,纸风车略过了花枝,红色的花瓣便颤动,傅延眼看着她过去,扣响了那扇古铜色的大门,然后推开。
她回头看他一眼,像只蝶儿一样轻盈进了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那天午饭时,母亲在桌上提起了对家的邻居,原来她和对方早就在工作时认识,她说桑家先生是个单亲爸爸,他的女儿,那个叫桑晚的小女孩自小就没有了母亲,桑先生平时的工作也很忙,只有保姆能带着她,真的有点可怜。
末了她还对他说,“小延,你们年龄差不多,你要记得多照顾一下这个妹妹哦。”
他那时候记住了这句话,于是第二天上学时,当看到女孩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时,傅延走了过去,他主动伸出手,对她扬起温和的微笑:“你好,我是你对门的邻居傅延,我们要一起走吗?”
那时候,他把她当另一个小妹妹,和小弥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