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个称呼,林阅微很讨厌,听到就让她想起来童年她爸挂在嘴上的那首歌。她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缓缓转了过来,微笑:“阿姨,有什么事吗?” “你等我一下。”贺松君转身,款款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她腰身纤细,身材丰腴,高开叉的旗袍下在走动中一双玉腿若隐若现,风情不减,更比年轻女孩儿多一分成熟魅力。 是个男人都要多停留一下目光。 林阅微不是男人,也不喜欢蛇蝎美人,她望向站在她身边的顾砚秋,顾砚秋轻轻一挑眉,林阅微马上不看她,改看贺松君,感慨这腿、这腰,暗暗又将顾砚秋与对方作比较。 严格来说,顾砚秋每次都是长衣长裤,最多将衬衣挽上个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怎么现在就不是夏天呢?林阅微看似专注等待,其实脑子里已经神游天外。 顾砚秋缓缓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垂在身侧的手背微抬,轻轻地碰了一下林阅微的胳膊。 林阅微端正神色,看着拿着个盒子迎面走过来的贺松君。 按照套路,林阅微猜测那里面大概是什么婆婆给儿媳妇的礼物,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玉镯子,看成色价格不菲,贺松君将玉镯拿在手上,果真说:“这是我娘家传下来的,本来是打算飞泉结婚的时候给他老婆的,现在……”她隐去了一段话没说,“我也算是砚秋的长辈了,她先结了婚,这个镯子就给你了,和和美美,婚姻幸……” 林阅微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顾砚秋周身散发出一阵寒意,余光瞥见她手指抠进佛珠的间隙里。 林阅微轻飘飘地避开了贺松君来握她腕子的手。 这回顾砚秋算不上又欠她一个人情?林阅微在心里哼笑。 “阿姨。” “什么?”贺松君微微笑着。 “我亲婆婆尸骨未寒,”林阅微刻意加重了“亲”字,“这么收您的礼物怕是不大合适,您还是把你的镯子留给你的亲儿媳吧。” 林阅微为了表达亲昵还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一副婆媳和睦的样子。 贺松君的笑意僵在脸上。 贺松君处事向来圆滑,是真心想和这位林家大小姐打好关系,她送礼物这出连顾槐都不知道,这镯子确实价值不菲,但不是她家里传下来的,她家就是个普通家庭,爹妈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她一个人闯了出来,这一出来就没再回去过。哪儿来的钱买镯子,镯子是她这么多年从顾槐给她的生活费里省出来买的,七八十万,不便宜。 她没料到林阅微会一改方才姿态,当众这么下她面子。 顾飞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拳头在背后握紧,许久,才又松开。 贺松君笑容只僵了一瞬,便恢复了常态,笑容灿灿:“还是见外了,罢,随你。”贺松君若无其事地把玉镯收回去,随手放在了茶几上,一点儿没有窘态,足见此人功力之深。 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林阅微在希望远离的同时,升起了一丝好胜欲,她不是什么傻白甜,哪会看不出这家人背后的暗潮,迫于掌握的资料太少,不能详细去推论。如果她不是过两天要去参加节目,她说不定会因为闲着没事和贺松君、顾飞泉斗斗法,帮顾砚秋尽早解决事情,顺便缩短她的婚期。 可惜了,这一切都要顾砚秋自己去面对了。 林阅微看一眼整天攥着佛珠的顾砚秋,心里总是升起一丝她会被欺负的担忧,她真的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窗外夜色深沉。 顾飞泉松了松领口,手指勾起来飘窗上打开的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下去。 贺松君推开他房门,不请自入,快步上前,劈手夺走他手里的易拉罐,压低声音斥责道:“你干什么?这副样子要是被你爸看见了,你想挨骂是不是?” “挨骂?”顾飞泉垂眼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尖刻而讽刺地哈了声,“他有心思骂我吗?我在房里喝酒,听到脚步声都不会紧张,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到我房间里来。” “你怎么说话呢?他是你爸!” 顾飞泉也不抢回来,抬手去取另一罐酒,打开,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你的金主,不是我爸。” “顾飞泉!” 顾飞泉尾指掏了掏耳朵,长腿在飘窗上伸直了,温和的眉眼透出常人不得见的乖戾来,冷笑说:“我听着还是贺飞泉比较顺耳,这儿又没别人。” 贺松君怒不可遏,手巴掌高高扬起来,顾飞泉浑不在意,自顾自喝着自己的酒,酒液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渗进他的衬衣领口里,不一会儿便湿透了胸前布料。 贺松君那一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啪——响亮的一声。 “妈!”顾飞泉的酒全醒了,抢先拦下她接下来的动作,低喝道,“你干什么?” 贺松君双目含泪,自责道:“都是妈没用,没让你有一个好的出身,但是儿子,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了最好的机会,你不能放弃啊。” “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爸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能过一辈子的人,妈后半辈子除了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啊?” “飞泉。”贺松君抓着顾飞泉的胳膊,眼神炽热疯狂,写满了野心,“论学历论才智,你哪样比不上那个死了的女人的女儿,这个顾家本来就是你的,你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了。”顾飞泉把飘窗上的啤酒都收拾了,洗手洗脸,换了件衬衣,一表人才。 贺松君端详着他,笑容洋溢,满意地说,“我儿子真帅。” 顾飞泉笑了笑,坐到房间里的小书桌前,打开了笔电,说:“那我工作了,我手里有一个项目,顾……爸先前问过的,应该挺重视的,我会把这个项目做得很好。” 贺松君揉了揉年轻男人柔软的短发:“妈妈相信你,我回去了,你爸该找我了。” 顾飞泉:“嗯。” 贺松君手刚碰到门把,回头说了一句:“对了飞泉,你下次喝酒,不要再喝啤酒了,喝红酒,红酒看起来有品位。” 顾飞泉:“……好。” 他在心里木然地想道: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喝红酒。 贺松君握拳,给他打气:“儿子加油。” 顾飞泉转头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光标在屏幕上移动着。 “方才,多谢你了。”回房以后,顾砚秋对林阅微真诚地道了谢,眉眼生动,和在楼下判若两人。 林阅微知道她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自己,心里涌上一丝窃喜,但她还记得在吃饭之前顾砚秋刚怼了自己,怼得自己哑口无言,一口一个我的家事你别管,现在就知道感谢她了?变脸也不带这么快的。 需要她的时候就各种感谢,不需要她的时候一脚踢开,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林阅微眼睛一转,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顾砚秋不疾不徐地拨着手中的佛珠。 林阅微冲她招了招手,顾砚秋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林阅微在她耳边吐气温热,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顾砚秋睁大眼睛,雪腻耳根泛起微烫绯意。 “这……”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最可怜的是顾槐,小三不爱他,儿子不爱他,连女儿现在也不爱他了﹁_﹁ 猜一猜林小姐说了什么骚话╰(°▽°)╯ “这……” 顾砚秋用微妙的神情望着林阅微。 林阅微摊了摊手,“我不勉强的。” 顾砚秋嘴唇抿了抿:“可以。” 这回惊讶的轮到林阅微了,她眼珠转了一下,感觉自己有一点后悔。 顾砚秋瞧着她:“什么时候?现在?” 顾砚秋恢复冷静的速度相当快,耳后的绯红消失得无影无踪,和平时无异。 林阅微开始拖延时间:“洗完澡吧。” 两人在一起其实没多少话说,顾砚秋有事都藏在心里,林阅微是那种你敬她一分她就回敬你一分的性子,你要是不搭理她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你说话,除非是另有所图。 她对顾砚秋没什么所图的,刚刚图了一点,现在心里还不自在呢。 顾砚秋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沙发是单人的,但是有一张躺椅,林阅微就看着收拾房间的顾砚秋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铺在了躺椅上。 林阅微:“……” 顾砚秋有条不紊地把自己今晚要睡的床铺好了,接着将自己睡觉要穿的睡衣放在了床上,林阅微扫了一眼,长衣长裤,黑色丝绸,和她在新房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林阅微知道有这么一种人,对习惯执着得可怕,从来不会主动改变,看来顾砚秋就是这种人,不像林阅微喜欢新鲜感,各式各样的睡衣挂满了一个衣橱。 问题来了,林阅微过来是没带睡衣,她倒想看看这位顾小姐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是不是和她同样的款式,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情侣装? 林阅微眼睛往旁边瞟了一下,小腿轻轻地抖了一下,恢复了镇定。 然后她就看到顾砚秋从柜子最深处拿出了一套和本人画风完全不符的卡通睡衣,粗略一瞥图案似乎是流氓兔。林阅微心说,难道她还有两副面孔?一边禁欲款,一边幼稚鬼。 “林小姐。” “嗯?”林阅微揣测着,应了她一句。 “你妈妈说你在家喜欢穿这样的,已经洗过了,我很早之前就买了,不是刻意在讨好你。”顾砚秋说,“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我对你没意思”的魔咒林阅微在这几天本来已经被林阅微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听她提起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林阅微:“知道了,你下次再说这句话我就默认你对我有意思。”林阅微在心里咬牙切齿,看你还敢说。 顾砚秋:“啊?”还带强买强卖的? 林阅微瞪眼道:“啊什么啊,记着就行了。” 她发现顾砚秋总有办法让她失控,对着江丛碧都没生过这么多气。 顾砚秋:“好。” 都是小事,不伤大雅,听她的就听她的。 此时的顾砚秋还不知道,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给漫长的未来初步奠定了基础。 林阅微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将顾砚秋手里的睡衣抱了过来,“我先去洗澡了。”她多看顾砚秋一眼就要多生一秒钟的气,气得心跳加速。 林阅微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不耐烦道:“你跟着我干吗?” “你知道里面的东西都放在哪儿吗?我……”顾砚秋本来是想说,我去里面给你讲清楚一点,却被林阅微打断了,“我长了眼睛,自己会看的。” 顾砚秋心说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但是林阅微既然这么说了,她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停住了脚步,举起双手,表示一切让林阅微自便。 林阅微关上了浴室的门。 顾砚秋在原地看了会儿浴室门上映出的影子,匆匆拨了两下佛珠,如梦初醒,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 林阅微多花了点儿时间,顺顺利利地洗了澡,大毛巾擦着头发出来,胸前睡衣上的流氓兔图案相当瞩目,顾砚秋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朝她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林阅微听见她在和人打电话,中英混杂,中文吐字圆润,英语口音很正宗。林阅微要是听到其他人这么说话,肯定要在心里骂人家装逼犯,但是顾砚秋就不,听起来很特别。林阅微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有一把好嗓音重要,说什么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