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脸……” “没事,回去敷一下就好,早约早放心。”她就不信顾槐的手能一并伸到那些邻居身上,顾砚秋皱起眉头,问道,“刘先生,我还有别的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什么事?” “你查一下我爸爸顾槐,结婚以前的事,尤其是和贺松君那段。” “除了名字,有别的么?”刘先生查沈怀瑜这样的已经查得后怕了。 顾砚秋笑道:“当然有,他有名有姓有公司有毕业学校,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我回去以后会整理一份资料发给你。” “好的。” 顾砚秋坐进了车里,降下车窗,回头看了一眼养老院的大门,眼神幽深。 “走吧。” 林阅微下午抵达武市机场,马不停蹄地赶去高铁车站。此时她特别庆幸自己被冷处理了一个多月,热度降下不少,只要稍微戴个口罩,就算在车站里狂奔都没人认得出她。 林阅微赶在检票时间截止前一阵狂风似的刮进了站台,一直到坐上动车才松下了那口一直从家里提到这里的气,给顾砚秋发消息报平安。 【两个木:我坐上到高山县的动车了】 【西顾:我晚点去接你】 【两个木:你现在在干吗?】 【西顾:在和亲戚喝茶】 顾砚秋这次面前的“亲戚”是个典型的县城妇女,样貌普通,微微发福了的身材,浑身写满了平平无奇,面对顾砚秋这样和县城很明显格格不入的人两手在桌子底下搓着,眼睛四处看,局促不安。 顾砚秋问道:“你和高丽梅以前是邻居?”高丽梅是高老太太的名字。 女人回答说:“是。” 顾砚秋翻开面前的本子,女人更紧张了,不停地吞着口水,顾砚秋放下笔,端起桌上的水壶再给她倒了杯水,说:“我只是问一点问题,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别的人,高丽梅是我外婆。” “我知道,这个刘先生已经说过了。”女人手里握着水杯,在桌布上转着,紧张一时缓解不了。 顾砚秋便由得她去,直接切入了正题:“你有没有见过高丽梅的女儿?叫沈怀瑜,长相和现在的我有点相像。”顾砚秋把她妈妈的照片给对方看。 女人看一眼刘先生,刘先生点点头,她才说:“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她有一个女儿。” “不知道?” “是啊,她搬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别说女儿了,连丈夫都没有,我问过她了,她说都死了。” 顾砚秋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女人说:“我说,她搬来的时候是个寡妇,没有老公孩子。” 顾砚秋:“她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女人仰头,作回忆状,说:“记不清具体哪一年了,好久了,有十几二十年了吧,她来的时候我儿子还在地上爬,现在已经读大学了。” 顾砚秋问:“那个时候她老公就没了吗?” 女人点头:“是啊,我没见过。” 刘先生低头,在顾砚秋耳旁说了句话:“应该是在那之前就去世了,我问过所有的邻居,他们都没有见过,倒是有一个人见过你妈妈沈怀瑜,我就是通过这个人找到的高丽梅。” 见过沈怀瑜的是个男人,三十多岁,在县城里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和顾砚秋约在了一家还算高档的茶餐厅。 男人姓程,叫程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上来便整了整衣襟,和顾砚秋握了握手:“顾总。” “程总。” 两人面对面坐下,程勇接过顾砚秋递过来的照片,再次确认了一遍:“对,我见到的就是这位。” 程勇念书的时候父母经常加班,高丽梅又是一个寡居在家的老人,高丽梅很喜欢程勇,便经常邀请他去玩,程勇没少在高丽梅家蹭饭,祖孙俩关系挺好的,后来程勇念大学工作了,两人也没断了联系,时不时的还会去看一下高丽梅。 程勇回忆道:“好几年前吧,应该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照片上的女人,你妈妈来过,当时我正在高奶奶家里看电视,准备晚上在这里吃饭的,奶奶见到她以后面色大变,让我先回去。我担心她,没走,躲在门口偷听,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和哭声,没过多久,你妈妈就被奶奶赶了出来,一脸的眼泪。” 沈怀瑜生得极美,比现在的顾砚秋有过之无不及,美人垂泪,没有哪个男人见了能无动于衷,她哭着走了以后,程勇又进了高丽梅的家门,打探她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高丽梅对他大发雷霆,还说他再提沈怀瑜,就让他永远不要来她这里。 程勇说:“后来我就再也没问过,我工作忙嘛,不是每天都守在奶奶家里,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再来过。过了一年左右,奶奶的精神状况急转直下,突然脑子就不清楚了,医生说是老年痴呆,我想把奶奶送进养老院,被你妈妈捷足先登了。” “我听说是一个壮年男人送她去的?” “对,养老院的院长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你怎么确定是她派人送去的呢?” “实不相瞒,我后来和她见过一面,在养老院偶遇的,你爸爸在生意上还帮了我一把,要不然我也不能混成现在这样。而且奶奶在这边没有亲人朋友,最亲近的就是我了,除了我和你妈妈,我想不出来还有谁。” 顾砚秋脑子里一团乱麻,下午她一连见了好几个邻居,说的话基本是都是一致的,高丽梅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没有老公,没提过自己有女儿。综合所知信息,高丽梅和沈怀瑜有重大矛盾,母女反目成仇,或许和她外公的死有一些关系,否则顾砚秋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矛盾能够让血缘至亲的母女闹成这样的局面。 还有,沈怀瑜的感情生活曾经遭受过家里人的坚决反对,这或许是引发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否则高丽梅不会这么多年了,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会念叨着这些事情。 程勇说:“其实……我在奶奶家里有见过你妈妈的照片的,她藏得很严实,我以前贪吃,翻箱倒柜找吃的,在角橱里看到过一个很旧的相册,里面很多照片,后面的几张和你长得很像,应该就是你妈妈。” “你现在能找到那本相册吗?” “不知道是不是带到养老院去了。” …… “谢谢你。”最后离开的时候,顾砚秋用力地握了握程勇的手,她从程勇这里知道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 “我应该做的。”程勇叹了口气,“奶奶这一辈子真的过得很不容易,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多来看看她吧。我知道你妈妈过世的消息,她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必须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母亲总是爱孩子的,不管有多大的恨,听到这个消息,我怕她挺不住,何况她脑子也不清楚了,就让她好好地过一个晚年吧。” “我知道了。” “不用送了,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刘先生有我号码。”程勇向顾砚秋低了低头,转身走了出去。 顾砚秋重新坐到座位上,闭了会儿眼睛,明明事情的真相还藏在雾里,她却已经生出了一种恐惧感。高丽梅、她不知道怎么去世的外公、沈怀瑜、顾槐,甚至贺松君顾飞泉,这所有的人都被牵扯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不知道撕开表面的那层幕布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事实,她又是不是真的愿意见到呢? 光是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让她心酸不已了。 刘先生等她平复好情绪,上前问道:“顾总,我们现在是回宾馆吗?” 顾砚秋睁开眼睛:“不,去火车站。” “啊?” “你把车留给我,我去接个人。” “好的。” 林阅微跟着人流出了站,门口响彻着她一知半解的方言,语速飞快地说着一些旅游景点和酒店名字,还有的人上来就拉她胳膊,看动作是要拉她去坐车,林阅微鲜少见这种架势,反应极大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跑开了几步,边朝外面接人的人流中看去,边警惕周围摸出手机打电话。 顾砚秋早就看到林阅微了,但是她不好意思跟着旁边的人一样喊人,好在很快接到了林阅微打过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指示着方向,林阅微向右转了个一百度便瞧见了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没带行李,就背了个双肩包,里面带着一两天的换洗衣服,步履轻便地走到了顾砚秋面前。 “车在那儿。”顾砚秋手指了一下,很自然地去接她背上的包,林阅微没躲,让她接过去挂在一边肩膀上,在前面领路。 顾砚秋把她的背包放在后座上,林阅微已经坐进了副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暗暗觉得自己十分具有女主人意识,偷偷地开心了一下。 林阅微来了才记起来一件尴尬的事。 顾砚秋是来看亲戚的,那她今晚上住哪儿?难不成要跟着顾砚秋住在她姥姥姥爷家,四舍五入不就是见了家长吗?说不定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都见了。 林阅微手握着安全带,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情,要不然她还是住酒店吧。 林阅微说:“你送我去酒店吧。” 顾砚秋把手机夹好,开了林志玲语音导航,说:“本来就是要去酒店的。” 林阅微心里有一点不舒服,自己提出去酒店是一回事,顾砚秋主动载她去酒店又是一个意思,她是不想让自己见到她家亲戚吗?她迅速又替顾砚秋想好了理由:第一,刚结婚的时候她们俩就约好了林阅微不和她一起以夫妻名义出席商业或者是私人性质的宴会,顾砚秋只是在履行承诺;第二,林阅微是公众人物,顾家亲戚人多嘴杂,难免有说漏嘴的,不见为好。 道理林阅微都懂,但是情绪就是莫名其妙地跟着低落下来。 小地方不大,到酒店十几分钟,顾砚秋心里藏着事情,没注意到林阅微千回百转的心思。林阅微已经来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家里这一大摊子事情,什么拜访亲戚,都是子虚乌有。 顾砚秋将车停好,和林阅微一前一后进了酒店,她向林阅微摊开手,说:“身份证给我一下。” 林阅微把身份证递给她,顾砚秋交给前台,说:“302号大床房,加一个人。” 顾砚秋之前自己一个人开了间大床房,现在林阅微来了,自然是和她住在一起,她梦游,有林阅微陪着,更放心一点。 林阅微一脸懵:“???” 什么大床房加一个人,什么意思? 她怀着满肚子的疑虑,直到顾砚秋掏出房卡刷开了房门,墙角放着一个熟悉的行李箱——昨天早上还不慎遗留在林阅微车里的那个,林阅微明白了,哦,这个房间本来住的是顾砚秋,现在加了一个她,她们俩一起住大床房。 她和顾砚秋开房了!虽然此开房非彼开房,但也是里程碑式的跃进!四舍五入就是洞房了! 林阅微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脑海中无声地尖叫、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其他的问题蜂拥而至。 顾砚秋不是来看姥姥姥爷的么?姥姥姥爷那儿连一间房间都挪不出来给她住,要住在酒店?还是顾砚秋有洁癖?有洁癖更不该住酒店了,家里怎么说也比酒店干净点。 她没说话,但是脑门上一个个的问号够明显了,顾砚秋按了按眉心,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疼:“我晚上再和你解释,你坐这么久车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我不吃晚饭的,你忘了?”林阅微瞅着她。 “……”顾砚秋还真忘了,事情太多,脑子糊住了,否则她不会记不住有关林阅微的事。 顾砚秋又按了按太阳穴,闭了下眼睛,轻呼出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的大脑。 “行啦,烦心就别装了。”林阅微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了她,“在我面前有什么好伪装的,你都哭成那样,两次了,我什么没见过。” 顾砚秋:“……” 她哪样了?! 顾砚秋严肃道:“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她的形象不能是爱哭鬼。 林阅微点头,在一旁沙发上坐下:“嗯,你解释,我听着。” 顾砚秋沉默了下,说:“我一般不哭,上回哭你知道的,这次哭是因为遇到了不开心的事,非常非常不开心的事,而且我也没哭出声音,身边没人,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都没掉眼泪。” 林阅微心里要笑死了,这还不是爱哭,谁开心了哭,喜极而泣不算,不都是因为不开心才哭的么。 当然,她面上表现得十分赞同,面对宝宝是不能唱反调的,一脸“你说得都对,是我浅薄了”的表情。 顾砚秋在心里舒了口气,这回林阅微总不会以为她是爱哭鬼了吧。 林阅微坐在沙发上端详了顾砚秋片刻,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跟前站定。 顾砚秋:“???” 林阅微问她:“还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