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知相地风水,踩过土地就明了此山的山气是否旺盛,适不适宜迁坟下葬,会不会有尸变之忧……
故而听说了巡山龙骨藏尸的情况,桂老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受大业障的尸体长期留在山中,会对大山以及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巡山的万物生灵会枯萎衰退,土质变差。
进而导致环山而抱的水源污染,附近吃水的普通人多少都得染上点瘴气。
种植业和畜牧业受到影响,粮食减产家畜掉秤……
这些负面影响不是一朝一夕出现,而是十几年、几十年这么积累,短期看不出危害,长期却能毁掉一座城市的繁荣。
桂老没有思考很久,心情也并不沉重。
他不是可怜尺古村受到诅咒,也并非认为邬雪默的诅咒多么恶毒,才来到的巡山。
他只是觉得,山罪不至此,不该湮灭,周围生活的普通人更无辜。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现今的盛世,就是他喜欢的、所渴望的盛世——不必躲藏,不会因为容貌有异被视为异类……
反正他没有亲人伤情,年岁也大了;
哪怕身体远比同龄老人来得结实强壮,可他依然能感觉到身体机能在下降,腿脚偶尔在睡梦中抽搐,头发脱顶稀疏……
寂静的家中,老者穿上干净的
布衣戴好帽,收拾了所有赶尸所用的物品。
他这辈子因为赶尸幸,也因此不幸。
他以为自己厌恶赶尸人的身份,其实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以此身份,平静地走上归途。
虞妗妗抽离思绪,睁开双眸。
怎么说,桂老的记忆和情绪和她想得完全不同,她以为对方口中的‘道’,是伟光正地拯救世人,是牺牲自己。
实际上她在桂老的内心世界感觉不到悲壮,也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老者本人并不把这次的选择当成‘牺牲’。
他只是心中有所喜爱,有所怜悯,故而选择去拖起一座山的脊脉。
见虞妗妗久久没有动静,伏灵直起身子:
“主人,你不高兴吗?”
“没有。”
时间将过寅时,将将到凌晨五点左右,巡山高地所处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天际浮出淡淡的青光;
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将从地平线升起。
虞妗妗掏出兜里的手机,发现调整至静音的设备有诸多未接来电和短讯,她选择性回复了,再抬头时,眼尖看到那双搭在桂老肩头的手掌,不知何时指尖绷直。
原本青中泛白的色泽,也呈现出乌青。
这是赶尸人的生机消逝,渐渐镇不住后头的尸体了,放任下去邬采萤可能会尸变为毛僵。
某种程度上,桂老走得也很任性,是相信在场的虞妗妗虽是妖族,但不会置之不理。
虞妗妗碾破指尖,挤出一颗精血,走近尸体在其额间的黄符上添了几笔道家‘封’印。
黄符无风轻鼓。
紧接着女尸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恶臭,便神奇地压下去许多。
晨时六点,接到消息匆匆赶上巡山的术士们、以及齐家父子终于在半山腰的空处,找到了凭空失踪的虞妗妗,以及进山起尸的桂老。
清晨日出东方,淡淡的金光洒在寂静的山荫之间,让看清楚不远处情景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