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郡守郝贤最先看到的不是酒宴,而是韩盈正在亭中置着棋子。
她穿着常服,外袍松散的披在身上,手上的动作更是漫不经心,整个人带着股餍足后的懒散,看起来心情似乎极为不错的样子。
见其模样,郡守郝贤自然更加放松,他笑着上前行礼:
“韩刺史今日好雅致。”
“郝郡守来了?”
听到动静的韩盈并未抬头,甚至也没有回礼,极为随意说道:“快入座,我正有事找你呢。”
此话一出,郡守郝贤的动作不由得僵了僵,身后跟过来的随从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男人,或者说官场中人,对于一些微妙的行为,往往有着比女性更加敏锐的感知,不过是没回礼而已,心大的根本不会在意,直接就坐上去了,可对于他们来说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种不回礼的行为,多出现在友人和上司对所从属的下属之间。
毕竟友人互相熟悉那么久,不需要再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琐节,略过去不回也没什么,而下属,哪有领导对依附于自身生存的下属回礼的?能跟着领导升官发财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回礼?不在那么多选择中换掉他都是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韩盈不回礼的行为对郡守郝贤来说,着实有点难说。
若说是视为下属的轻慢,可韩盈是将他请过来,还到院中后亭这种私密的,只有相熟之人能来的地方,可若说是友人,他和韩盈才见了一面而已,哪里有过往的情分在?
更糟心的,是这件事情真细究起来,真就只是简单的没有回礼而已,问都不好问出口,让人有种吃鱼时鱼刺轻微卡在喉咙里,不算多疼,但就是持续不断的刺着喉咙的难受之感。
郝贤刚过来时的放松感伴随着这动作消失大半,不舒服的感觉身体里涌动着,他扯了扯嘴角,用假笑掩饰了自身的尴尬,上前坐到韩盈对面,用和缓的语气问道:
“韩刺史找我有什么事儿?”
“今日天色宜人,闲来无事,正好约郝郡守你手谈一局。”
将最后一枚棋子放置在合适的位置,韩盈终于抬头看了郝贤,显然,这次的回答成功让对方升起了不满,他唇边绷紧,胡须因为用力已经开始了颤动,若是换个情绪更加急躁的,‘亲切’的问候怕是直接要奔涌而出了。
一个郡这么多人,想维系它的运转必然会产生大量的事务,只要想握权,那这些事务肯定要处理的,郡守的权限是够大,能让下面的人顺着他的习惯来办公,没事先放一放手头的事情做点别的事情不难,但绝不能是因为这样的小事。
毕竟,今天陪她下棋耽误的事情可不会消失,回头还得再找时间处理,这样打乱自身的工作节奏安排和进程,任谁会高兴?
她韩盈又不是皇帝,把握着他的职位升降,再小的事情都得先顺着她来!
韩盈很清楚这种小事多让人火大,她看着对方的脸色,将手中多余的棋子放
在棋盒中,又将装满白棋的棋子置于对方身前,在对方即将按耐不住质问前开口:
“顺带和你说一说,陛下让我来上谷郡究竟是做什么。”
如同一盆冷水淋头,郝贤因为对方这点小事都要把他叫过来,宛若将他当做从属驱使而升起的火气,猛的就这么被浇灭,只是郝贤还有些惊疑不定。
这短短几l息所发生的,到底是对方的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看着对方和自己儿子差不了多少的年轻面孔,以及这明显有着大量回旋商议余地的私下交谈,郝贤也有些无法确定起来,他迟疑着,重新堆起来笑脸,问道:
“喔?在下愿闻其详。”
说着,郝贤拿出来一枚白棋,准备跟着韩盈下棋。
不管韩盈到底是不是有心,私下的闲谈手上或者嘴上不能太闲着,否则到了一些起了争执,意见不同的地方,大家就没有台阶下,那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