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反应过来的众将便有胆大的第一个谏言:“镇北军是统帅的镇北军,要杀我们统帅,不如干脆挥师南下,一路打进京去,把那皇宫占了,换您坐坐那皇位!”
“好!”
“说得好!”
“打他丫的!”
一时有好几位主将响应。
副统帅立刻站出来说:“不可!刚打完突厥,我们便刀刃向内,苦的是京畿百姓。”
“副帅,你怎么回事,怎么今天跟个软骨头似的!”
“胡说什么!挥师南下强占京城不可取,但回师北上、割据北疆自立为王却使得。北疆便是我们镇北军的天下,百姓敬服,官员莫敢不从,若割据北疆,统帅便是北疆之主,到时候攻守兼宜,才是长久之计。”
这下,众人分为两派,在这中军大帐之中争论起来。一方说要打就打了京城,杀了皇帝才是为统帅报仇,另一方说以退为进才不会陷入被动,报仇得谋定而后动,京城不是那么好打的。
封离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两边吵到最后,这才发现他们的统帅已撑着下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睡着了。
“统帅受着伤,又连夜赶回,还是先让他休息吧。”副帅发话,众将看着封离这模样,也没人好意思继续往下吵了,俱都散去。
周昭宁看到的画面便到此为止,他在军医处包扎了伤口,接着便被带到一顶帐篷歇息。原本镇北军该一早拔营继续入京,但此刻却停滞不前,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周昭宁先前为了照顾封离,两夜未眠,一睡下去便睡得黑沉,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他简单收拾,便出帐前去求见封离,谁知到了中军大帐前,却被守卫告知统帅伤重不起,不便召见,让他回去等候。
“昨日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个白天就忽然伤重?”
那守卫闻言瞪向他,倒是没有口出恶言,但也没什么好态度地说:“这不是客人该打听的,还请回去歇息。”
周昭宁回过神来,这守卫没有半点忧色,明显是知道封离并无大碍,不过是被吩咐要这么说罢了。
于是,周昭宁扬声,说给里头的人听:“劳烦转告你们统帅,周某对他的伤势甚是挂怀,若有好转,再来请见。若有用得上周某的地方,愿效劳。”
守卫随之转头,也不好责怪他声音太大,只得硬邦邦地又送了一遍客。
周昭宁未再纠缠,只是细心留意外头动静。他住的营帐和中军大帐不远,以他的目力耳力,只在自己的营帐周围活动,也能察知那边的人员往来。当晚,中军大帐再次议事,这一次,周昭宁又见到了其中情景。
相比晨间议事时封离的闭口不言,经过一个白天,他明显已有了决断。
镇北军中,封离作为统帅惮赫全军、说一不二。战场上他屡出奇兵,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他败绩极少,因此全军敬服。可这一次,封离做的决定,还是让各位将军震惊不已。
“挥师南下是绝对不行的,我等在苦寒之地戍边十年,难道是为了山河破碎、百姓流离?京城守备没有你们想的简单,一旦开战,必将血流成河,甚至等勤王之师抵京,就会四面楚歌,骑虎难下。我军更擅草原上的追击、游击战法,攻城本就不是我们的强项,还想打京城?做什么大头梦!”
封离这一批,昨日叫嚣要攻入京城的那几个,当场摸鼻子的摸鼻子,咳嗽的咳嗽,都有些尴尬。
“那就回老家!”另一波人喜出望外,立刻喊将起来,“去他娘的进京,赏赐怎么样不说,先对老大下手,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玩意!”
无形旁观一切的周昭宁心中叹息,他的目光落在封离脸上,心中已有明悟。封离,是不会回北疆了……
果然,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附和,封离抬手按下了他们的话头。
“如果割据北疆,且不说北疆官员百姓会不会跟我们干,会不会北疆也要内战,光是失了朝廷支持,一个铜板都得咱们自己来,就够我们焦头烂额了。你们是能打仗,但治国理政,会吗?”
“谁还天生会,这大晋江山,不也是泥腿子打下来的?”
封离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但突厥是老对手了,打散了不是打死了,你们都懂。到时候腹背受敌,南北夹击,谁有必胜把握?你们再看看外头,这二十万镇北军,都是家小不在北疆的,带他们回北疆,他们的家小立刻就会变成反贼!要他们背族弃家,谁能保军心稳固?”
大帐之中渐渐没了声音,热血上头时,满眼都是义气,是夺取江山后的利益,封离的冷水一泼,这烈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
半晌,有人问:“那当如何?难道就任由京中欺压?”
听着那不平又颓丧的语气,封离心中叹息,伤的是他,死的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他又何尝不是意难平?
“京中想要弹压的,不过是我一个人。”
“统帅!”
“您想做什么?!”
“做什么?那自然是,舍我一人,保你们荣华富贵咯。”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