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屋门口的墙上,斜起头,望着在前院屋角露出半边的夕阳,瓦片上有只大黄猫,轻巧的游走在连片的屋脊上,发出喵喵的叫喊声。院子里的下人们,已经穿上了孝服,几个和尚正在二楼黄千仞的房间里,诵着经文,超度着她的亡灵。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靡靡之音,让夏子末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就不能不去吗?”他转头看着沈芗的屋内,“刚刚死里逃生,你就不能消停一下,罗家军今日好几千人行动呢,根本不差你一个。”
她穿着一副劲衣,一边束发一边平静的说道:“我想好了,现在退休是不可能了,要么他们给我一剑,要不就是我给他们一刀。”
“瞧你这瘦瘦的样子,你打得过谁呀?”
“你以为我练武白练啦,打不过也得打。”
“找到姚力了吗?”
“一垄带队搜索到现在,我相信就是一只老鼠也会搜出来的,少主说了,今天一定会有结果。不光是姚力,今天要向所有大家族发起进攻,一举消灭全部的姚帮势,斩草除根,永决后患。”
“夏国之敌!”他念叨着,“宣布姚力及其跟随为夏国之敌,并以此为由全面动用罗家军,表面上逻辑是没错,可是夏国之敌这四个字谁来定义?”
“管它呢,反正少主就这样宣布了,干就是了。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战,不消灭他们,土改必然失败,百姓就只能等死。”她说着关上了门。
夏子末跟着她出了院子,远远的看到操练场上,密密麻麻的数千名罗家军整装待发,
罗川平高声喊着:“今天是全面出击,所有贵族的家族私兵,都是我们攻击的目标,不投降者,当场斩杀。以雷默为首的众头目,当场处决,不接受投降。”
看着沈芗夹杂在浩浩荡荡的士兵队伍中,夏子末离开了操练场,回到府中。阿刁和北桑带着所有的护卫聚集到了这里,从现在起,必须要首先保护好自己,随时做好回京的准备,
黄文朝一个人容色憔悴的守在女儿的房间,床上她的周身摆满了鲜花,那些黄色的红色的明亮的鲜艳之色,他动作缓慢,喃喃的说着些夏子末听不清的话。他偶尔下楼,下人们正以为他要指示些什么,但他一言不发,有些呆滞的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着,有时停下来,目光无神的看向高处树上的鸟儿,大概是被它的叫声打扰到了。夏子末几次上前试图跟他搭话,也想帮他在丧事上搭把手,都被他懒懒的拒绝了。
州府的小官前来禀报,说是罗家军所向披靡,贵族的私兵已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罗家军果然名不虚传,现在罗川平正带着大军在陈家屯围战姚力,夏子末这才知道原来姚力躲在陈家屯。
黄文朝并不过多理会,挥挥手就让下属离开了。他在自己房门口逗留了一下,又缓缓的走进了黄千仞的屋子。
太阳就要隐下去的时候,阿刁突然冲进来,“不好了,太子到了,还带着禁军,好像有上万人马。”
夏子末惊讶万分,不明所以,禁军一向不由他辖制,看来这是父皇的旨意了,这是要干什么?又命阿刁速去侦查,内心却已有不祥的预感。
半个时辰未到,阿刁又匆匆过来,“不好了,太子是帮姚力来了,此刻正在和罗家军对峙,把陈家屯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是大凉州,罗家军的地盘,要真斗起来,上万禁军自然是不够打的,罗家军还有大军驻扎在不远处,随时可以火速增援陈家屯。想到这里,夏子末内心突然一阵悸动,有种不敢想象的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
持续一个时辰的对峙,大战虽然一触即发,但并没有干起来,倒是罗川平和太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看来是场口水仗。
又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带着圣旨来的,皇上斥责罗川平违反皇令,擅自动用罗家军对付百姓,令罗川平立即停止改革计划,要求立即恢复大凉州既往安定秩序,稳定民心,并让罗川平回京请罪。
天完全黑的时候,罗家军已经撤退,离开了对峙区域,直接回到军营。
沈芗回来的时候大概已是三更时分,夏子末听到她进出好几次,还跑到楼上去看了黄文朝,但是并没有逗留多久,听到她再一次回屋的声音,正要出去问她情况,她却又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外面到处都贴着通告,宣告田地改良无效,大凉州要实行为期三个月的戒严,一切恢复往昔,敢有闹事捣乱者,杀无赦。
沈芗回来府上,看到黄文朝蓬头垢面的正要出去,劝他先好好休息一下,他却说要去见太子,要把关于罗夫人的一切禀告太子。
“黄伯伯,你——”沈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劝阻,夏子末也赶紧过来,拉住他的手臂,“黄大人,你要三思阿,这时你去说这些,简直是要置罗府上下于死地呀。”
“能怪我吗?这是罗府自作自受的下场。”他老泪纵横,满眼血丝,容颜甚恐的严辞质问道:“他罗川平有能力保护百姓吗?能保护咱们吗?以前给你们江山不要,现在却要和太子和皇上作对,愚蠢呀!自不量力呀!你们不要怪我不仁,实在是罗家没有能力为百姓造福,你看看,这么些天,简直是灾难呀,是对百姓的一场浩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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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一怔,都只能呆呆的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走出去。
沈芗跟着夏子末,也径直进了他的屋,“我就在你屋里待一会儿。”她低声道。
看到她落魄的神情,欲言又止,让下人端来一壶热茶,“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喝点热茶,好好的睡一觉,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垮掉的。”
“垮不垮的还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世间,真的有颠倒黑白的事,以前那个姓鲁的混蛋,确实坏,但是他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可是现在,连是非也没有了。”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夏子末,“少主他——他该对这个一直守护的国家多么的失望。”
“现在还不是消极失望的时候。”他轻声的说道:“如今事态已经升级了,已经不是太子层面的事了,父皇以圣旨宣告了对川平的彻底否定,恐怕,后面还有杀招,该好好应对。”
“嗯,夫人的身份他们会抓住不放的。”沈芗低声泣道:“还能怎么斗?我真的感觉好累,看不到希望了。”
“不知道右丞相是什么态度。”他沉吟道:“兵部掌管的兵力虽在数量上远超罗家军,但是论战力,罗家军未必没有一点胜算,这个时候,殷家军可能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还能什么态度,他们家能把小宛姐抢走,肯定是站到皇上那边去了。”
“未必,殷天昊虽然一直支持太子,但那只是必须秉持的立场,行动上,他似乎并未对罗府真正的打压过,除了齐小宛的事上确实有些不厚道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