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回醉酒去安逸侯府偷见夏莳锦,被她刺伤告了十日的假,这才刚回来上值,就被同僚请去金凤里吃酒,那么多人,他们就逮着他一人灌酒。
他自知伤势初愈,哪里敢喝,推诿拖延,全场下来他明明只喝了两小杯,竟然就醉到不醒人世。想也知道定是被人下药了。
醉倒后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醒来后才听人说昨夜他借酒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从而被重伤了□□。这些他毫无印象,不出所料应当全是被人设计了。
看来莳妹是当真恨他入骨了,才会将此事告知太子。若不是上面有人授意,绝不会有这么多同僚暗中打配合。
可这些推测他没法对母亲说,凶徒若只是寻常人,绳之以法也算是种告慰。可凶徒若是太子,那种无力感便让人此生不能释怀。
这种折磨他一人承受便够了。
可贺夫人并不理解儿子的一片苦心,只觉他先前的话不受听,“卿儿,当初在杞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那样做是为了救更多的百姓,他们也都打心底里感恩着你。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不该困在她那一处走不出来的,若是当初你好好娶了宁儿……”
“母亲,如今就别再说这种话了。”
“如何就不能说?就因为伤了命根子就连媳妇也不能娶了?那宫里的太监还有对食宫女呢!”贺夫人心思活络,已是想开了,若儿子的身子真的不能保全了,不能留后,至少也不能一人孤独终老。
于是她认真劝道:“卿儿啊,一会宁儿来看你,你可别再说些伤人的话了。她心思单纯,对你又思慕已久,这样的情谊,她未必介意那些……”
贺良卿原本还要说句什么,可此时门房却急跑着进来通报:“老夫人,表姑娘来了!”
“快,快叫宁儿进来!”贺夫人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贺良卿不由心下一紧,暗暗握起了手掌,姜宁儿是个姑娘,他的伤处如何能给她看得?
不一时贺夫人便拉着姜宁儿回来了,二人身后还跟了个背药箱的男子,看样子也是医馆的大夫。
“表哥,让他帮你先看一看伤。”姜宁儿示意身后的男大夫。
如此倒让贺良卿稍松了一口气,一如平日的彬彬有礼,点头道:“有劳。”
那男大夫上前解开缠绕伤处的棉纱,仔细检查一番,回身眉目沉重的向着姜宁儿摇了摇头。
躺在床上的贺良卿,还有一旁的贺夫人都看到了他的表情,心下凉透。
姜宁儿吐了一口浊气,对着贺夫人道:“姨母,既然保不住了,不如早些动手拿掉,免得祸及它处。”
贺夫人抹着泪看儿子,见儿子似也认了命,她迟疑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名男大夫转身去取金针,贺良卿却有些不安的看着姜宁儿,虽则他不希望表妹来为他处理这些,但他对这男大夫的医术一无所知,不免有些不安。
男大夫似是看出他的局促,一行将金针放到烛火上烤热消毒,一行出声安抚:“贺大人放心,姜家的金针术在下已得了真传,稍后必不会出纰漏。”
贺良卿忐忑着一颗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施为。
所幸这位男大夫并未打诳语,他自幼学医,本就擅长施针之术,这些日子又跟随姜宁儿研习了姜家的金针术,更是如虎添翼,几针下去,贺良卿的血便止住了,同时也减弱了痛觉,之后再清理伤口时没受太大的苦楚。
一个多时辰过去,男大夫已将贺良卿身上的伤处理好。
虽则彻底去了势,但好在手术顺利,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随着麻劲儿渐渐过去,身下的剧痛清晰了许多,贺良卿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子。
先前手术时,贺老夫人回避了,这会儿知道进行完了便赶忙进屋瞧儿子,瞧着他的模样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抹了泪,又不忘拉着姜宁儿的手,细细叮嘱:“宁儿啊,我之所以今日一定要等到你来,就是想着给你表哥全一全脸面……”
这种话无需贺老夫人言明,姜宁儿也心里明白,于是不等她将话说得更明白,就宽慰道:“您放心,此事我不会对外面说的,旁人问起,我就说用金针之术保全了表哥。”
贺老夫人欣慰地点着头,目光落回儿子身上,见他正也看着这边,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贺良卿如何不懂母亲的心思,先前还觉得她的相法太过自私了,可经历了这一个多时辰钻心蚀骨的痛,他突然变得惜命起来,竟悟出了几分道理。
这辈子莳妹是注定与他无缘了,为了强求这段姻缘,他已付出了这样惨重的代价,若还不放手,那便是真的活够了。
可若他只在心里放下还不成,他得让太子知晓才成,不然这次是取了他的根,下次可能就是来取他的命。
想向太子表明他已死心认命,最好的方式便是立马成一门亲。如此,也可如母亲所愿全了贺家的最后尊严,不叫外人知晓他身子已经残破。待来年去乡下随便弄个孩子来,装作他的骨肉便是。
想到此处,贺良卿一时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艰难的抬起半边身子,认真看着姜宁儿。
“宁儿……我、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他一开口,贺老夫人便知他这是想通了,欣慰之余连忙拉上碍事的男大夫,只道带他去外间净手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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