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性情,还是一贯待人接物的行事,容锦与沈裕皆大不相同。
两人对这点心知肚明,遇着相左之事,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会心照不宣地揭过,不再多提。
上元夜那桩事,容锦无能为力,也没强求沈裕依着自己的意思来。
第二日,沈裕自去上朝,她则依旧随着春夫人学刺绣。
彼时她未曾料到,月余之后,此事会闹得沸沸扬扬,乃至天下皆知。
上元那夜,内侍迫于沈裕的威压,不敢多言,只得由着禁军将人带走。可回了皇宫后,转头就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知封禧。
若往前数两年,封禧也不敢与沈裕过不去。
可时至今日,圣上早已与沈裕离心,他有郦妃这个靠山后日益势大,已暗暗起了相争之意。
朝堂上那些清流、武将看不上他们这样“谄媚逢迎”的宦官,可只要能讨得圣上的欢心,想要办成事,实则容易不少。
封禧揣度着,并没直接将此事捅到御前,而是悄无声息给望仙台递了消息。
郦妃会意。
第二日一早,望仙台便传了太医。
萧平衍怜惜她体弱,怀了身孕后更是小病不断,特地指了太医署最德高望重的荀太医令每日来请平安脉。
荀老爷子医术出类拔萃,可为人清正,又“不知变通”。
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换了另一位海姓太医。
海太医是个会见风使舵的,“闻弦音而知雅意”,转头就令人大张旗鼓地抓药、煮药。
午后,郦妃动了胎气的消息便传到紫宸殿。
萧平衍正听那些国事听得百般不耐,听闻爱妃身体抱恙,转头就舍了喋喋不休的御史,亲自到游仙台探看去了。
郦妃先是暗暗垂泪,后又扑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平衍再三追问,才由贴身伺候的侍女讲了此事。
“臣妾明白自己出身不好,比不得皇后娘娘,是世家清贵教养出来的闺秀,饱读诗书……”她眼中含着泪,啜泣道,“可纵有千般不好,臣妾腹中怀着的终究是您的龙裔,若由着人这般戳脊梁骨,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您心系社稷,这些时日不知操劳多少,那些酸儒却因几盏灯妄加非议,实在可恨。”
萧平衍七分火气成了十分,又是心疼又是震怒,当即令人传旨下去,严办此事。
在此之前,无论朝中党争如何,总翻不了天。
虽说秦家一蹶不振,但那确实是自家不争气,扶都扶不起来,在江南水患之事上被抓到要命的把柄;而赐婚没能成,也是穆家自己行事不断,猝死青楼,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可这书生,不过是连功名都未曾考取的白身,于帝王而言不过蝼蚁。
萧平衍也没料到,有人胆大包天,当街妄议尊上,自己竟连他的命都要不成。
初一的大朝会上,对于京兆府
拖了数日、最终给出的“流放之刑”,萧平衍气得险些拂了长案,怒骂道:“你也想欺君不成!”()
群臣缄默不语,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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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明鉴,”京兆府尹跪伏在地,掷地有声道,“微臣依律行事,这些时日传召上元那夜一干人等问询,口供均记录在册,可随时查验。臣俯仰无愧,亦可公之于众,请天下共见。”
萧平衍脸色铁青,不断喘着粗气,指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冯垣,你竟敢威胁朕……”
若遇着识趣的,不消两日,就能罗织出来重重罪状,不会伤及天家颜面,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封禧管着内狱,这种事情做得得心应手。
偏偏那夜沈裕横插一手,将案子扔到京兆府,这么一来,便有许多在所难免的章程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