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一次见到傅云深,是我七岁去傅府赴宴时。
彼时娘亲还在人世,过年时为我制了大红的金纹绣虎袄裙,牵着活像个年画娃娃的我,去傅府参加傅霜林嫡次子傅云砚的生日宴。
临出门时,阿爹将我抱在怀里,对着娘亲嘱咐。
「我与傅霜林朝堂之上一向不和,傅家门庭复杂,看好晚儿,切不可过多逗留,以防招惹是非。」
娘亲表情郑重,连连答应。
但没想到,这一去,我不仅惹上了是非,还招上了个大麻烦。
我在家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一到了傅府,趁娘亲不注意,便追着蝴蝶往园子深处跑去。
假山湖石背后,听得有争论的男声传来。
「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凭什么还占着个嫡长子的名头。」
「今天是云砚的生日宴,你穿成这样,是想抢谁的风头?」
我停住脚步探头,是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一人灰头土脸地跌坐在地,另外三人正趾高气昂地站着训斥,其中一人正伸腿朝他蹬去。
还不待我出声,有下人来唤,几人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去。
跌倒在地的小公子这才慢慢起身,平静地缓慢走到深不见底的池塘边,翻身就想跳下去。
我在家皮实惯了,身手也快,霎时便冲了过去扯住了他的衣服,硬把他从塘边围栏拖了下来。
我气喘吁吁地虎着脸,学着爹爹平日的话呵斥:「边关将士九死一生才换得京城的太平日子,你怎可如此不珍重自己的性命!」
小公子怔愣,诺诺道:「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长得肤白俏丽,如星灿烂的眸子就这样看着我,明明存了死志无波无澜,却又仿似含了千般委屈。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便是傅霜林那已过世原配夫人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傅云深。
自傅霜林续弦另娶高门还生了个嫡次子后,他在傅府的生活,便愈加水深火热。
傅霜林要倚仗新妇家族势力,就听凭傅云深受尽冷眼与虐待。
甚至无人知晓,傅云砚生日宴的前一天,便是傅云深的生辰。
我从没见过这般漂亮又可怜的人,听着傅云深揪心的讲述,我当下就扯了自己腰间的织锦娃娃递给他。
「生辰快乐,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如果还是找不到意义,你可以暂时把我当成活下去的意义。」
这一递,就递出了我和傅云深往后数年的纠葛。
后来,傅家主母和傅云砚相继染病去世,傅霜林没有再续弦,对傅云深也日益重视起来。
我对傅云深一开始并无男女间的心思,但他无微不至的殷勤和炽烈赤诚的情谊,终是让我招架不住。
及笄的前一年,傅云深在天星阁对我剖白了心思。
他说我是他生命的救赎,也是他从十岁那年就认定的唯一的妻。
他让我等他,他会处理好一切,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
我信了。
也败了。
5
马车行至傅府,马儿抬脚嘶鸣,将我从回想中惊醒。
芸娘换上了一身水紫色衣裙候在府门,薄纱的腰带轻系,随风而动,腰肢盈盈一握,一缕额发垂下,垂眸低首,更显可爱可怜。
与我一路相顾无言的傅云深掀开马车帘幕,一看到这般模样的芸娘,便软了声气:「外面这样冷,你不必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