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微微摇头:「芸儿不冷,宣儿想主君了,一直闹着要爹爹。」
傅云深轻笑,低头靠在芸娘耳边:「哦?只是宣儿想,你便不想么?」
芸娘两颊飞起两抹微红,抬起的眼神正好探询地朝我看来。
我嗤笑一声,扶着茯苓下了马车,并未理会故意黏腻的二人,径直往内院走去。
既入穷巷,便该及时掉头。
只是我与傅云深之前,牵涉的并不只一场婚缘。
我打开装着印鉴和书信的匣子,准备去信与父兄商议和离之事,但刚一打开,就被厚厚的两摞书信惊住。
随手打开最上面摩挲得最为严重的十来封,刚看了几行字,浑身血脉瞬间僵住,耳边轰然。
「吾儿晚晚,元春十六日,戎狄来犯,汝兄受陷,率千骑突围,力竭而亡。」
斗大的泪珠落下,我捂着起伏不断的胸口哭得泣不成声,颤抖地打开了接下来的几封。
「吾妹晚晚,今日塞外落日之景尤壮,憾汝远隔千里,不能同赏……」
「吾妹晚晚,戎狄有一奇物,玉质晶莹,夜中荧光,兄特派信使遣送至京……」
「吾妹晚晚,近日军中大胜,父兄均安,汝于傅府安否……」
……
兄长是这世间除了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就连当日我执拗地要嫁入傅家人人反对时,只他摸着我的头说。
「晚晚开心就好,你做你想做的,其他的路阿兄给你铺。」
这样好的阿兄,怎么就不在了呢。
我无法想象,关外寒冰似的天里,不到而立的阿兄,是在怎样的绝望中,战至力竭而亡。
一封接着一封,我又拆开了剩下的两大摞书信,逐字逐句读下,看完已至夜深。
七年里,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吗。
6
傅霜林和爹爹的政见之争并未因姻亲减小,二人矛盾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傅霜林位登宰执之后,爹爹逐渐势弱,我在府中处境也越加尴尬。
平安了十数年的边关出现骚乱,本来无意再出关作战的爹爹,为了再挣个军功给我撑腰,主动请缨带着兄长挂帅出征。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去,我就发现了傅云深与芸娘的首尾。
而戎狄也并非简单的骚乱,而是虎视眈眈地有备而来。
父兄这一去,至今已有三年。
戎狄未除,爹爹京中亲信却探到,在傅相的长年累月的耳边风下,陛下对军权在握的沈家不满已久。
连数月前兄长的死讯,也不能打消他深深的忌惮。
他想动沈家。
而傅霜林,则打算顺水推舟,倾了沈氏全族。
这几月来,我一直在配合爹爹手下人,暗中收集傅霜林卖官鬻爵、贪墨受贿的罪证,以求早先一步动手,先转移陛下视线,削了他宰执的势头,再拖延时间急流勇退,回京以兵权换取盍族平安。
怪不得,怪不得我腹中已有胎儿,全家似浑然不知。
这孩子不仅是傅家子,亦是沈家子。
以如今情势,沈家有后,陛下那颗临于深渊的帝心怕是更加难测,或是即刻动手也未可知。
我抹干眼泪,伸手摸了摸浑圆日显的肚子。
这是数月前傅云深醉酒归家,发疯般冲进我的房门荒唐一夜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