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早就私下查过他,知道这人明面儿上一套宅子简朴得堪称寒酸,实际在城东有一间豪府,只不过没挂他名儿。
到地儿,见宅子还灯火通明。
满月上房揭瓦能耐娴熟,房顶开洞,往里看——屋里是个女子陪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中衣上的纹绣,是卫镇抚的样式。
他相貌乍看算得上英武,可惜已有五分醉意,酒相上脸,脸红脖子粗。
男人端杯在对面女子杯上一磕:“这事儿你找我,真的没什么用的,我那岳父……咳!”话没说完,把酒干了。
女子又给他满上一杯:“我现在停职闲居,其实皇上是要把我留给纪满月立威用,那姓纪的小白脸最近风头太盛……你若也不帮我,我说不定真没几天好活啦。”
她嗓音嘶哑,二人谈话内容也诡异。
满月在房上调整角度,看那女子的面貌——妆很浓,轮廓也豪放,很中性。
“冯绰,你这没良心的,”女子拉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摸摸我待你的良心,你再摸摸自己的。”
黄大人那小姑爷姓冯名绰,满月确定自己寻对人了。
冯绰将女子的手从自己心口上拎开,冷笑道:“你时不时就跟我念叨纪、司二位大人的私交关系,说得那么露骨,是看准了我有酒后乱说话的毛病,挖好坑推我得罪人,好上你的贼船吧?如今遂了你的意,我已经把纪大人得罪了。”
满月心道:你要是没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倒真无所谓的。
女子见对方这般解读自己的用心,并不否认,淡然一笑:“当年若非我暗中筹措,你能做黄琉的乘龙快婿?”
冯绰表情抽了抽,不耐烦一闪而过,冷声道:“你动不动就提旧事有什么意思?这些年,我没少偿还你,跟何况,做黄家的赘婿,滋味不好受。”
只听语调,就知道他要翻脸了。
女子声音柔下几分:“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十几年的交情,如今我落难,你当真不帮我?”
对方给了台阶,冯绰倒是也下,他叹道:“你有金瑞做义父,那么大个靠山不去磨,总跟我较劲做什么?”
金瑞只有一个干儿子。
满月再如何不愿承认这“女子”是刚公公,也不得不认了。
他回想茶缸子日常阳刚的模样,咽了口口水——女装大佬这么多?浊酒红便罢了,人家好歹长得清秀,这刚公公……
满月忍不住垂眸再看一眼,想象力不争气地发挥作用——莽汉娇羞,炸起满月后背一层鸡皮疙瘩。
茶缸子嘶哑着嗓音,良心长良心短的,满月觉得自己耳朵里麻麻赖赖的。
“你觉得咱俩露水情缘,我便与你谈谈利益,”刚公公道:“我有个消息,只需让黄琉密奏给皇上,纪满月必自顾不暇。你也能在老头子面前抬起头。”
说着,他在冯绰耳边低声一句。
声音太低了,满月听不见。
只见冯绰脸色立刻变了,问道:“真的假的?这搞不好是掉脑袋的祸事。你有何人证物证?”
刚公公道:“你以为我没求过他救我吗?人证就在我义父手上,他稳着性子不出手,我可不能等死。”
冯绰还是犹豫。
刚公公身子一扭,坐到人怀里去了:“郎君,你忍心看奴家被那姓纪的小白脸欺负吗?”说着,环上冯绰的脖子,含一口酒,怼过去。
纪满月在房上看得呲牙闭眼,心道,老子造了什么孽,一会儿的功夫,白眼都快翻成老虎机了。
屋内二人言语中信息量不小。
满月翻白眼之余暗道幸好,本来只是想捉弄捉弄冯绰,结果歪打正着。
那二人藉嘴传酒罢了,刚公公又开腔儿:“郎君若是不救我,咱们以后就不能这般快活了……”他贴着冯绰,“上午,你当众说纪满月和司慎言的风流事时,心里想我了吗?”
冯绰顿了须臾,不知是酒劲儿上头还是精虫上脑,一把将“美人”按在桌上:“小贱人,人前端持,人后浪荡,这么一想,我真舍不得你被纪满月拿捏。”
满月俩眼一闭,把房瓦盖上,恨不能把耳朵也盖上。
他蹲在房上缓神儿,片刻,起身衬着月色飘身出院。
一炷香之后,私宅给中书令府的家奴护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鸡飞狗跳吵得天上的月亮都懒得看,躲进云彩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