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那个守在石隧道入口,等待聂将军嘉奖,却被他一脚踹死的人。
顾山青道:“记得。”
林校尉道:“是他守城的哥哥。狐姬在群妖攻城屠杀的时候,趁机把陆隐平救出去了。”
顾山青恍然,这么一说,关于牵思戒来历的传闻也说得通了。
陆隐平和狐姬确实是在人、妖敌对的乱世中相爱。在狐姬趁乱救出陆隐平之后,一人一妖想必从此不问世事,找地隐居了起来。等他们故去,牵思戒便作为遗物流传。而到了这时,几十年过去,谁又能想到那隐居的老人、高人,竟曾是统领一方的将军?
林校尉的身形又淡薄了些许,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面上现出一丝笑意:“你还有什么问题?”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千思万绪、千疑万惑全数涌上全数涌上顾山青的心头,他却不知道哪个是林校尉能回答的,更不知道哪个是他会回答的。眼看林校尉越来越淡,马上要消隐于空气之中,他忽地脑袋一抽,问道:“鬼会怕热吗?”
林校尉一愣,依然答道:“不会。身为灵体,就算能听能看,也是感知不到冷热的。哪怕修成肉身,感觉也很模糊,不啻没有。”
说完,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怀念,叹道:“真的是很久、很久了啊。我都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了。”他对顾山青微笑起来,不含嘲讽,不含轻蔑,仿佛只是很单纯地笑了,“多谢你,让我想起那种感觉。”
话音落下,半空中的最后一点银光瞬间散尽,他彻底不见了。
剩下的两人在原地立了半晌,叶一斜睨顾山青道:“鬼会怕热吗?”
顾山青脸上一热,不由讪讪然,道:“……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这个了。”顿了顿,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依然道,“或许之后在云牧城能再遇到他。”
叶一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了。看他的样子,不是暂时离开,而是彻底消散了。”
顾山青一惊:“彻底消散了?”
一只鬼彻底消散,一般只有几种可能,因放下执念而自行散去的是极少数,余下的大多数,一是作恶多端,被人打散了,二是因缘际会之下执念达成,满足而去。林校尉历经千年,神智清明,甚至修成鬼王,执念不可谓不深,而能打散他的人,恐怕普天之下也超不过五指之数。为何会突然就消散了?
叶一道:“是。这事确实奇怪。不过我们先不管他,先找到不空和文影要紧!”说着,从怀中掏出追魂纸鸢,展开托在手中。
那纸鸢在叶一手中颤了颤,仿佛忽然有了生命,悠悠飘起,接着,丝毫也不迟疑地往云牧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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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人
云牧城的布局与他们梦中在探索时大致相同。
顾山青有心去看看那山下的石隧道中是不是真的关着一群饥饿百年的魑鬼,一道道石门后是不是真的有白骨守候千年,可纸鸢飘走的方向与之完全相反,他也只得作罢。
而除了布局之外,剩下的一切与梦中全然不同。
雾更浓了,四周到处飘荡着危险的气息,仿佛总有莫名黑影在雾后隐隐绰绰地闪动,然而等真的他们追上去,却什么都没有。
一次顾山青差一点行差踏错,迈入深不见底的沼泽。就在叶一拉他出来时,一只径约数丈,长约百丈的巨兽从沼泽不远处跃出,在半空中停留刹那,又一头扎下,潜入沼泽之中。若不是叶一在他耳旁低语了一句“虎蛟”,顾山青甚至不知那是什么怪物。
还有一次他们正在路边休息,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吹开了浓雾,露出了一团浓稠得妖异的黑水。说是水,却绝不是水。它宛如活物般扭曲、流动,闪烁着浓雾中绝不该存在的反光,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盯得时间久了,顾山青只觉它好像在呼唤他,呼唤他踏入其中,只要一脚,便可忘却一切烦恼,直达修罗地府、血池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