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以前刚刚住进这座废寺时,圆慈也曾经在山中流连,把这大山深处通通探索了一个遍。时至今日,能记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此时突然见了这画,倒勾起了他些许稀薄的印象。
这是什么意思?
自长大以后,慧远再也不曾在墙上作画。这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真的是他画的吗?他是如何画的?是不是,与之前藏在佛像里的那堆书有关?
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本领吗?
还是说……慧远出了什么事,想让他去到这里呢?
圆慈战战兢兢,在大殿里踱来踱去,前思后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平日下山的包袱包了两块大馍,提了一葫芦水,在时近隔二十年之后,再次进山了。
山路崎岖艰险,他的手脚也不复当年。圆慈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跤,又有多少次怀疑自己走上歧路。但好在他毕竟是走对了。在跋涉了两天一夜之后,圆慈终于在一堵峭壁上看到了慧远画中的奇树和怪石。
又一低头,瞧见了倒在山崖之下的慧远。
圆慈不记得他是怎么下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连滚带爬地来到慧远身旁,终于把他摇醒时长舒的一口气。
慧远睁开眼,懵懂地望着他,竟似有几分惊讶:“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圆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让师父来的?”
慧远更惊讶了:“我?”
圆慈将大殿上的画对他说了,慧远才似有所悟——原来,他对那幅画竟一无所知。
他只道:“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徒儿好像看到三千世界交叠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或许,师父你所在的那座大殿,便是其中一个小世界吧!”
圆慈又问他:“你是如何跌下来的?”
慧远的面上却现出一丝赧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只极漂亮罕见的蓝蝶,一路追着它,没注意脚下……”
圆慈摇头叹气,转过身去:“上来罢!”
慧远的腿摔断了,自是无法自行走路了。他乖巧地趴在圆慈的背上。
山路依然艰难,圆慈却莫名觉得,好像比来时好走了许多。
他问慧远:“你这本领,是从佛像里的书上学的?”
他感到慧远在他的背后摇了摇头:“书上都是些基本的术式,我想,那是徒儿将师父教我的佛法义理与其中几种结合,融会而成。所结合的,应当是移行之术、探囊之术、归一之术……”
背上的的慧远年少而清瘦,圆通似懂非懂地听着,一步一步地走着,心想:我的徒儿,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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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
回来之后,圆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山里的事。当慧通和慧能问起,也只以“给殿里添些点缀”为由搪塞了过去。
慧远见他如此,一样缄默不言。
唯一的变化是,圆慈为慧远四处找纸,找得更勤了。
一日,圆慈算了算日子,想着慧远的纸又快该用完了,又一次下了山。下山之后,吃了几个闭门羹,他去了十里外的贾员外家。
贾员外有个半大的儿子,正是读书做文章的年岁,总有些写了几笔便丢在一边的废纸。哪怕只是练字的草纸,也是上好的宣纸。稍微剪一剪裁一裁,便够慧远画一张四方的山水。
然而,这一趟,他却一无所获。
贾家的管家道他家少爷随员外进了城,少爷不在家,自是没有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