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刺史的意思是要严惩这些人?”元邈斟酌道。
“不。”刺史摇头,“相反,我们该将此事大事化小。若是此事败露,那些男子非但毫无悔意,反而会将错推给他们的妻儿。届时轻则不少家庭因此破散,重则杀婴杀目。”
元邈没有说话,眼睛打量着刺史,陷入了沉思。
这话若是铃兰说,他还觉得情有可原。但一贯眼中只有升官发财四字的刺史,会突然间这等有同理心?
他不相信。
刺史见他沉默,又开口提议:“不如释放了赵憺忘,将他驱逐出越州,这样以后他也不能危害越州的居民。而管辖的区域少些事端,对你我升迁也有好处。”
元邈深深呼出一口气,盯着刺史打量。
开始督促他严厉侦办此案的是刺史,现在打退堂鼓的亦是刺史,一夕之间态度大变,实在有点可疑。
说起来,今日刺史的腰间挂了个新的白玉挂饰,刻着玄妙的花纹,看着并非越州的图案,倒有点北地特色。
元邈说道:“刺史新添的白玉挂饰真是精致。我记得刺史原来只喜欢戴剑南道杨家的白玉雕刻配饰。”
听到这话,刺史额角渗出一点点汗珠。
元邈忽而凑近,握起那块挂坠,边打量边说道:“倒有点像范阳郡的手艺。”
他盯着刺史,冰刀般眼神仿佛能刺穿骨髓,“范阳那边世家可真不少,范阳卢氏。”
“还有涿郡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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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带之下
元邈与刺史只点到为止,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当场撕破脸。
但以他事必较真的性子,一旦认定某事有疑点,基本不会放弃调查事物真相。
于是他离开刺史府后,便只身前往越州的库房。
库房里除了些账本外,还收纳着近些年的户籍变更,住宅安置等等内容。
州官们往往处理州内政策安排时,会调阅这些记录,考量历年的人口情况,对他们即将推行的政策进行调整。
所以元邈进入库房时,并未有人觉得古怪,当日便理所应当地走了进去。
越州并非人口数目低的小州,近年江南地区人口数量激增,州志数目庞大,这位刺史又在越州做了十年都不曾挪窝。
元邈若从头开始查起来,哪怕不眠不休住在库房,直到下个月献宝日,他都不一定能查明真相。
于是,他先从起疑的地方查起——如梦寺对面的廉租屋以及援金。
他略微翻了几页,果然是不得了。
来自涿郡的画师赵憺忘,父母两栏皆不详,却被批准租用了廉价租住的屋企。
在唐代能做到高位的官员通常都是士族出身,刺史身为士族岂会不知涿郡的赵氏,但批准赵憺忘入住的人却是刺史。
倒是翻到楼下的陈瞎子的批准记录,可疑程度不算多。
陈瞎子父母双亡,在越州踽踽独行,倒是符合条件,刺史批准陈瞎子的廉租屋倒也没什么。
只是,他想不通陈瞎子装作残的理由,难道是为了避祸?
元邈阅读着当年的州志,查找陈瞎子失去光明的同年,越州到底发生过何事。
这一年鸡毛蒜皮的小事颇多,元邈从正月开始查阅,查着查着,翻到年末的一页,他觉察出不对的地方。
越州后山原先有个寨子叫虎头寨,寨子规模约莫百人,每年州志里都有关于户头寨拦路劫持旅人,或者下山滋扰附近村落的记录。
但当年官府有关匪患的报案不多,一整年看似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