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六月十五,圆月高悬,流光在长安城内静静徘徊。
五更天时,城内官员便陆续从梦中苏醒。唐律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唐代五品以上官员,均需进宫参与朔望朝会。
元邈置宅于长安崇业坊,在朱雀大街西五坊,离大明宫不算太远。但他向来醒得早,这会儿已换好前日定做的官袍,推开了门。
铃兰站在外面,打了半个哈欠,懒懒地望向门口,瞧见元邈出门,便向他行了晨礼。
元邈见铃兰一改前段日子的疏离,颇感意外,解下外披着的薄披肩,往铃兰身上一裹,“在这里站了多久?为何不敲门知会我一声。”
“没多久。”铃兰拽了拽披肩,浅称一声谢,又道:“听闻你替古晏廷做好了解药。我还以为”她欲言又止。
元邈猜出她未尽的后半句,无奈道:“我绝不会因私人恩怨而误人性命,况且他是窥见刺杀武公凶手的证人。”
铃兰听过元邈的解释,点了点头,随即切入正题:“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出去过了,不如今日等会我送你上值,顺便透口气。”
“前几日我们一家四口刚去过西市。”元邈狐疑地睨着铃兰。
前几日她待他仍若即若离,今日突然间百依百顺,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定是有事瞒着他。
元邈有话直言:“到底是为何事?”
铃兰摇头,“无事。只是近来长安不太平。历史上的你本不应出现在我叔父的刺杀案当中,是我将你牵扯进来,应该对你的安危负责。”
元邈低低念叨着:“你也知不太平”
最近长安官员人人自危,不少官员们吓得不敢出门。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贵西富,东边多住权宦,西边多住富商,以往东西两市的生意势均力敌,近些日子东市的生意略显冷清,往来着几乎都是白丁。
各级官缺勤现象严重,长安每个衙门都凑不齐一支蹴鞠队,假条满天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中闹了瘟疫。
元邈可以理解,但他身居相位,决计不可缺勤,以免动摇朝官对朝廷的信心。
尽管危险,他还是一定要去的,但不希望铃兰与他一起冒险。
他故作云淡风轻:“这不是正好。若我死了,我住的这套宅子便由你继承。如今长安宅贵,租出去两三间屋舍,租金足够你们母子三人度日了。”
铃兰听着他的意思,倒像是交代后事,不由得气恼道:“你的话很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回去。回头你死了,我就叫古晏廷搬进来。”
留下这句赌气的话语,她转身便要离去。
元邈不怕死,但哪容得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等事,便唤了一声:“你回来吧。”
铃兰唇角微扬。
两人驾马去了大明宫。
临近宫外,元邈忽而问她,“今年后半还会发生什么事,你近期反应忽冷忽热,是与此事有关?”
铃兰看了看他,没说话。
“看来与我有关?”元邈隐约中猜出一点,但他不打算勉强铃兰泄露天机,只道,“修行之人的命运算不准。且我坚信,人亦能胜天。”
上朝后,座上的天子心不在焉地听群臣汇报例行之事,期间更换无数个姿势,颇为不耐烦。
元邈便将所有公事凝炼成寥寥几句,皇上只敷衍地评论几句。
等列位官员们陈述完公务,皇上再不掩饰雷霆怒意,“当朝宰相在街头为贼人以此等屈辱的方式斩杀,而过去整整十日仍无人缉到凶手,此事实属荒唐。”
群臣互相对视一眼,想到事发隔日的威胁信,害怕为幕后人所报复,诸官压低挠头,弗敢上前附和。
元邈想了想,大胆迈前一步,拱袖于身前,回道:“两桩案事发在靖安坊与通化坊,皆毗邻朱雀大街,也是官员上值的必经之路,刺客此举便是公然向朝廷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