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下是青石板路,经这一摔,簪好的发乱得不成样子,还未好利索的双膝再次遭受重创,钻心的疼从皮肉传到骨头,简直是痛不欲生。
众人有意伸手去扶,却在裴瞬的逼视中噤若寒蝉。
他看她因为疼痛蹙额,心中也有抽痛,但那点子疼压不住怒火,仍漠然望着她,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我皆没有双亲,拜过天地、拜过彼此,再饮下合卺酒,就算是礼成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王府的人。”
夜太深了,多少灯笼都撑不起光亮,姜涟缓了半晌,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摇摆不定的心,竟在此刻有了定数。
她仰起头露出惨白的脸,剪水般的清眸在晦暗中彻底褪色,双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冲他惨淡一笑。
裴瞬看得心惊,当下怅然若失,可走到这一步,若是就此放过她,只怕死都不会甘心,索性一条道走到黑,招手命承安扶他跪倒在地。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一拜天地”,也不顾她是否情愿,手按在她的后颈处,强迫她同他一起朝前叩拜。
她意图挣脱,但在他的力道下丁点儿反抗不得,身子不得不软下来,像是提线木偶般任他摆弄。
他手上动作没有放松丝毫,侧身与她相对,再次高喊“夫妻对拜”,待两人的头垂下去,额头轻碰在一起,他才放开了她。
这还不算完,他接过一杯承安拿来的酒,与她手臂环着手臂,率先饮下后,又接过另一杯,原本环住她手臂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颌,另一手抓住她握着酒盏的手,不容分说地灌到她嘴中。
她被呛得直喘,整张脸也被憋得通红,再垂首望向他时,眼底居然是遗憾,既觉得自己可怜,也觉得他可怜,怎么就到了如今境地?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死在城边的荒野处,总好过今日百般纠缠,从前对他有过的情意,到此时都磋磨尽了,将近三载的时光,到最后竟什么都没剩下。
她徐徐呼出口气儿,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哽咽的声音留给他最后的柔情,“王爷,对不住,你当年真不该救我。”
他五内焚烧过无数遍,只觉得经受不住,没有应对的法子,只能掩耳盗铃地避让她的目光,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试图让她将整杯酒饮尽,断断续续道:“咱们的喜酒……可不能剩下。”
林同裳再也看不下去,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推开他的手,弯腰揽住姜涟,斥责道:“够了,你莫不是要逼死她。”
银月和朝英也立即上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承安暗暗打量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相劝:“王爷,马车早已经备好了,咱们快些走吧。”
他没有再回应,任由承安将他弄上马车,在将要出发的时候被林同裳拦住。
隔着层帷裳,她的声音果断:“王爷,我要随你们一同去悬北关。”
裴瞬说不成,“我的事不会牵扯你们林府,好好留在京城吧,何必跑到那儿送死,将来指不定如何呢,你若出事儿,岂不是叫姨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留在京城也会死。”林同裳双手扒在马车前横木上,“你能为着姜姑娘这般,怎么反倒不允我对我夫君情深,若是不到悬北关,我便立即随我夫君而去。”
裴瞬没有力气同她辩驳了,掀开帷裳瞥她一眼,见她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他从不相信一个人会因着爱,心甘情愿随另一个人去死,在这世上,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比爱切实可靠?
可她的表现让他开始动摇,这种别样的感触令他无以言状,最后只撂下句“随你吧,出了差错我可不会给你祖母交代”。
姜涟在另一辆马车上,微闭双目,瑟缩着身子窝在角落,她哆嗦的厉害,几乎是无可抑制的,宽大的婚服垂落下来,能够完全掩住她,显得她愈发羸弱。
银月守在她身旁,连叫好几声姑娘都得不到回应,眼巴巴看着她的泪水不停地流,交领处都洇湿片暗红,却无计可施,转头朝一旁的朝英使眼色,询问这可如何是好。
朝英摇摇头,用巾帕给她拭泪,可不知怎地,总也拭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