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不像是个老实的,陈谊醒来后便一直在思忖此事。直到第一位来看望的客人已经坐到了床边才反应过来。
李家家主身材和身高都中等,全身被毛茸茸的黑袍笼罩着,只剩下一双分不出年纪的眼睛。
“家主是特意从长平过来责罚我的吗?”陈谊的脸有些僵硬。
“哦。不是。”家主的声音也雌雄莫辨,它温吞地说,“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好奇谢识之是个什么人。”
“我比较喜欢廖容楚。”家主不冷不热地说了声。
“哈哈。”陈谊假笑。
“坐上少主之位的不少,坐稳这个位置的人很少。情字一关,何其难过。相当考验人品。”家主靠在床边,软若无骨,好像要渗进床框里,“上一辈里,最被看好的不是你母亲,而是李阳阳。李阳阳连任三届少主,当了足足九年。可惜,糊涂。”
“怎么了。”
“杀夫证道。”家主彻底靠在床上后缩缩脖子,像是找到地方窝住的猫猫,“她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李苏溯的父亲后,把他杀了。”
“少主不能杀人?”
“原则来说,即使你只是条狗都不能随便杀人。”家主淡淡地看了陈谊一眼,“少主的权力有多大,你也应该体会到了。不以私情损李家,实质是不能以公济私,不能把自己的利欲享受放在第一位。李阳阳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而杀人,这是什么行为?”
“把个人利益置于第一位的行为。”家主自问自答,“挚爱都能杀的人,怎么能让人相信日后会将李家放在自己前面。你敢信吗?总之我不敢,我还怕她要来杀我。”
“你应该听过少主论迹不论心,家主论心不论迹的说法。不是的,都只论迹。大家都是凡人,李家又不是在修仙,我也确实日日夜夜在一个又一个的英俊少年中寻找挚爱的痕迹。关键在在于…”家主从袍子里掏出一个铜色天平,“心中有称。”
“这是个天平,家主。”
“我一直在教你利利利,其实家主要仁利兼备。”
家主在天平一边放了个果仁,另一边放了个栗子。
“仁利的前提,是诚。”家主将陈谊的告罪书放在天平的中点,三者完美平衡。
“你做的很好,陈谊。是这百年来做的最好的。你说你假公济私,但这部分公是你的功劳。你爱谢识之,更爱自己。你选择让他成为更好的人,让他自由。”谁都会相信陈谊会是一个仁慈宽恕的家主。
“可惜…”家主把手搭在天平上,再次抬手时,是她的平安扣,在她的角度看过去,玉上面的一道横纹很明显,“你寿命不足。”
“你把压在谢识之头上的期望和束缚解了,什么时候把自己身上的枷锁砸碎呢?”家主的头压在陈谊的头上,把平安扣塞进她的掌心,“成为家主、庐主,整治药庐,到底是谁的期望,谁的任务?”
“你知道的,李家家主的义务是尽可能让李家每个人得偿所愿、皆有所成。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忍心看你一生汲汲营营,却是在为别人的心愿。”
家主的头使劲在陈谊的头顶蹭了蹭,随后一拍大腿,说了句走了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谊握紧手里的玉,陷入沉思。
午后,陈谊进御书房。谢识之跪坐在一边,脊背挺直,看着陈谊的目光满是令人心惊的迷恋和疯狂。陈景在假惺惺地劝。
“陈谊,我都知道了。我们成亲,我们立马成亲。好不好。”
“呃…”陈谊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时辰前。母亲什么都跟我说了。”谢识之说,“我知道你顾及和怜惜我,不需要,我甘之如饴。”
“一个时辰前啊…好的。”陈谊懒洋洋走到他身边,飞快掏出潘塞斯给她的最后一粒药,塞入他的口中,她抱着他的头,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轻抚他,“没事了没事了。”
随后小心将昏过去的谢识之搭在椅凳上。
“陛下,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实相告了。”陈谊跪在地上,大拜,“李家家主会长生。现在的李家家主,还是李少卿。她一直没死,一直是家主。”
“之前怕双月楼隔墙有耳,因此不曾直言。还望陛下恕罪。这情劫我是一定要过的,这家主我是一定要当的。”陈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又是一个磕头,“我给谢识之喂了迷药,他会忘记最近半天发生的事情。还望陛下信守承诺,放谢识之自由,也放我长生之路。”
“原来是这样……”
那大狗一样穿得毛茸茸黑沉沉的家主真的很奇怪。陈景疑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嗯…”陈谊思忖,“如果我长生不老还有钱有权,五十年之后我可能就想穿得怪模怪样了。”
“嗯…”陈景点点头,“有道理。你有空也给我打听一下那是什么毛。油光水滑的。”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