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对着马臀一拍。马嘶鸣着朝前跑,她也施展轻功向前奔,离得不远不近地引路。
周青云望着前方这个轻快的身影,心想:不论学识还是武功,她都是万里挑一的资质,必定是十分了不得的人家才生得出这么好的苗子。要是没有那年的变故,到了这样的年纪,该是风光大嫁了吧?
要想配得上,自己不单要在夹缝中保住性命,还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来才行。
他心中激荡,叫开城门时,声如洪钟。
兴许是周家提早打过招呼,没人为难,他朝守卫笑笑——将来,在不久的将来,他定要叫铜狮上下齐心,四处畅行。
林拾一带着人一起藏在兵房,千渺和徐点都不在衙门留宿,这三更时分,衙门很清静,周青云安心在这处理。
少年跪下,哆哆嗦嗦说:“我是张顺娘的弟弟张顺之,如今改名张允。大人,我母亲熬坏了眼睛,腿脚也不好,她来不了。有什么事,我我……我一力承担。”
一提眼睛,周青云就明白了,和和气气说:“起来吧。顺娘就是小柔?”
“是,小柔是姐姐乳名。”
“出事那年你几岁?”
“六……六岁。”
“不要慌,坐吧,我知道你姐姐是被冤枉的。捕头请你来,是想找你帮忙,不是论罪。”
张顺之用力咽了口水,战战兢兢地坐了凳子角,这样一坐,长凳另一头被压翘,要不是林拾一及时拎住他,人就要翻下去了。
殷若带着茶碗进来,柔声说:“润润嗓子,再跟大人说说你们知道的那些事,大的小的都有用,想起什么说什么。”
张顺之眨眼落泪,低声喃喃:“姐姐死得冤枉,她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母亲说死了的人没有活着的要紧,只能对不住她了。”
周青云清清嗓子,起身坐到长凳的另一头,压声说:“不怪你们,要是留下来,可能已遭不测。”
张顺之举起碗送到嘴边,一口气喝干了。殷若上前取走它,他慌忙说:“谢谢姐姐。”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剩下的事不要管,趁夜送你回去,之后装作没事发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有了好消息,衙门会叫人去接你们回来。”
“多谢!当年的事,全是胡诌。隔壁一下挤进来那么多口,母亲胆小,一再嘱咐我们要避着些。其实他们家男丁多,个个强壮,为人却十分和善。婶婶蒸的馒头又大又香,头一回做,就匀了一个比碗还大的送给我们。母亲不肯,姐姐说没事,和我分着吃。姐姐勤快,春日常出城采茶,自己炒制,平常舍不得拿来吃,留着过年待客用,这回可大方了,挖了半碗送过去。黄家没有田地,租了三亩多,不够吃喝。男人们干活利索,忙完了地里的,就在城里找零工做。做的是苦力活,衣衫磨得快,姐姐帮着婶婶缝补,婶婶再教她灶上功夫,总之那阵子两家很是和睦。有一回,婶婶在院墙上晒干菜,脚下的凳子不好用了,歪倒摔到了她。姐姐听见动静,大声叫人来帮忙抬。这就是他们说的吵架,婶婶人还没好起来,他们家就出事了。不巧我们去走亲戚了,他们不信,说是姐姐放火烧屋,畏罪潜逃,强行把她抓了回去,没多久就说她做了坏事亏心,在牢里畏罪自尽了。有个叔叔见识多,知道这事蹊跷,劝我娘做取舍,说不要去认尸,赶紧走,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
“这是街坊吗?”
张顺之摇头,长叹过后,答:“要么不肯出来说话,要么说假话,全靠不住。这个叔叔此前没见过,人胖胖的,看着可亲。”
周青云伸手,拉他坐过来些,好压住凳子。他起身,回到案前,边磨墨边问:“那时你年纪小,常在家,有没有在门前见过可疑的人,或是上他家串门的?”
姐姐冤屈死去,他们连尸骨都不能为她收。这十来年,愧疚、痛苦、愤怒三座大山将张顺之困在了过往里,他不需要回想就能答:“棺材铺的人来过一次,还有一个卖柴火木炭的人,也来过两次。婶婶说她们家的人,夜里都要回家,不想出远门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