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松了口气,起身去换热水,刚把冷掉的水倾倒。常武跑过来急喊:“师爷,二老爷说有急事要禀告大老爷,说是外边来了好几个人,有事要来见。我说了大老爷的病情,二老爷说来人口气不好,恐怕怠慢不得。”
周松暗骂卑鄙,故意不说身份,就是为了将来甩开罪责——他千渺没说是巡按,是周青云自己分辨不清。
这要是往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愁,可眼下……
周松咬牙道:“假的真不了,我们先去见,诈一诈他。”
林密谨慎,劝道:“万一是真的呢?朝廷多的是他们的人,来一个真的也不难,真真假假也是个局。巡按职权重,知府以下均要奉其命。怠慢奉圣命来巡查的上官,会害他被参奏。不如谎称是得了疫病,怕传给外人,因此封了院子。”
周松摇头道:“我虽不知内情,但听闻周守备走时魂不守舍,我猜他是又下了一局棋。疫病一封就轻易出去不得,恐耽误了大事,后悔莫及。”
封起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被人锁死烧掉的也不是没有。
林密也有这个担忧,他沉重一叹,回头去望,抱着一丝希望喊:“殷捕快,你回来了?”
周青云果然睁开了眼,猛地弹起,嘴里念道:“人呢,人呢?”
林密忙说:“淋了雨,回房去了。”
“快叫雀儿烧热水起炉子。”
周松忙应:“我这就去叫。”
周青云又催:“把这炉子拎过去。”
周松回头拎炉子,朝林密使了个眼色。林密抓紧把常武传的消息说了,仔细分辨他的神情——人虽然看着单薄虚弱,但眼神专注,不像是糊涂的。
果然,周青云没有一丝为难,笑了笑,客客气气说:“劳驾替我倒碗茶,要渴死了。”
一碗茶不够,他接连喝了四碗,又唤周松替他找衣衫,里里外外全换上布衫。
周松摸着潮乎乎的中衣,担忧道:“要不先拖一拖,明日再去交锋?”
“你先过去,以我病重为由延迟,他们必定要出言相逼,我们再勉为其难去应付。有进有退,有起有伏,才是唱戏之道。”
周松又提醒:“方才林秀才说有可能是真的。”
“嗯,如果那个方师爷掺和了,那极有可能是真。不要紧,是真是假,对上就知道了。把这信塞炉子里烧了,看着恶心。”
“这就去。殷捕快累着了,方才托雀儿告诉一声:她要睡一大觉。”
“好,你们也不许吵,女儿家身子弱,务必要养好了。”
“知道了。”
周青云掀开点心盒子,捏了一块吃掉,顺手揉了一团废纸填进去,再灌上一碗茶,撒上一泡尿,在林密的搀扶下,出征了。
贵客就在二堂的会文馆等着。
周青云好些日子没进来,迈门槛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立在会文馆门口的几人立刻看了过来。
周青云看清了其中一个,笑道:“是好事。”
周松找来了冯康,冯康取代林密搀扶,兼了说场面话的活。
周青云省事又省心,安心当病人。
林密想留在院子里照应,被“贵人”带来的人请走。
他退出来,叫住杨云,压声问:“他们是否露过牌子或官凭?”
杨云摇头,忧心忡忡道:“我不清楚,想来是真的。骑着高头大马来的,那两个高的,气势十足,那眼神,跟阎王似的吓人。林先生,这事要怎么办?大人身上不好,孤身一人进去,要是有点什么,连个支应的人都没有。二老爷跟四老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林密也不放心,但不好外露引起惶恐,便说:“大人是朝廷钦定的官员,钦差想为难,也得有个正经的由头。大人行得正坐得端,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事的。”
杨云点头,退下去安抚其余人。
林密留在院墙外等着,千山从外边过来,远远地朝他点头,随即绕道去税库外,匿好身形,认真听西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