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云跪下,赌气道:“刘教谕的兄弟,屡试不中,他和房家交好,突然就成了事。我疑心这里边有鬼,敲打几句,没想到就此得罪了人。他们说给了金子就是金子,他们要是说给过我一座金山呢?大人仔细想想,彼时我连官印都没有,怎么要挟?分明是他们合谋要陷害我。房家……我这里一查案,正说要去房家缉拿杀人犯,自己就沾一身的罪名。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说的就是我这样天真的人,唉!天地不公,我认了,你们要怎么样便怎样吧?”
他抬手摘下乌纱帽,放在地上,回头对百姓说:“周某不想连累诸位,快请回吧。”
这还有天理吗?
下边一片喧哗。
万衡脸涨成猪肝色,还想出最后一招棋。
大招都拿不下,想必铜狮那几家“搜刮民脂民膏”也成不了,只会再闹笑话。方师爷急道:“周大人误会了,府台大人也是被这些小人误了。大人常和我说周大人为人机敏,查案很有一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猛然见这么多人来告状,认定其中必有冤屈,便说还得亲临此地,查个究竟。”
他先前说的那几句好话,起了作用,正好合得上这话。下边百姓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周青云仰头,急道:“所以大人来此,不是为了给房家做庇护?”
“当然不是!大人头一回到此,怎么会跟他家有牵扯?”
周青云捧起乌纱帽,重戴在头上,站起来长揖,急道:“只怪周桭愚笨,竟误会了大人的好意,还请大人原谅。凑巧有一事为难,要请大人示下。方才审理,有人供出两个合谋的疑犯,一个是房繁案潜逃的疑凶方画,一个是房家管事杨明。衙门里都是些熟脸,上他家恐怕不好。这里的人,和千户带出来的兵,没得比,往那一站,谁看谁知道。因此周桭恳请千户帮忙跑这一趟。”
方师爷暗忖:他从来不以周桭自称,就是憋了这样一个坏招,现下不藏了,是故意来气人的。这人是真聪明,但也是真的混蛋!
邹管事跪地哭天抢地喊冤,中气十足辩解是那些人胡乱攀扯,说他们家主子挑剔,料子都在省城挑选,从来不往那边去……
周青云手一抬,高喝:“呈上证物!密道里自尽的梅娘留有绝笔,和赵聪证词正好对得上,请大人过目。府台,这人咆哮公堂,能否拿下?”
十拿九稳的事,竟然节节败退。万衡恨不能亲手撕碎他,不过,他想到师爷手里还有后招,犯不着因为他,在百姓跟前坏了自己名声,咬牙忍了。他看过梅娘的绝笔信,清清嗓子,点头,转向邹管事,意有所指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个贱民胡搅。来人啊,带下去。尤华,你点上一队兵,速速去拿人。”
周青云追着提醒:“衣衫鞋袜等随身物品是证物,都要带回来。”
他们早得了千渺传去的消息,人就藏在房老爷院子里。
杨明好拿,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这家的管事,但房家咬死跟方画不熟,不曾见过。仔细搜了,没找着。毕竟是丧家,不好闹个天翻地覆,铩羽而归。
周青云的眼神不对,被低看的尤千户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青云拱拱手,敷衍道:“有劳!”
他把密道里含洧水的泥土和杨明住处搜出来的衣衫一同呈上去,客客气气说:“果然如此,府台请看。”
下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周青云捣不了鬼,万衡也不好包庇,只好点头。
“府台,下官能查的,能问的,都在这了。杨明杀两人,逼死一人,三条人命在身,人证物证确凿,这就能结案。横竖要往上边交,为免来回耽误,想请千户顺道押解回去,择期正法。”
万衡就怕他不肯交人,闻言点头道:“是这个理。”
周青云奋笔疾书,很快写好结案陈词,盖上印,交与方师爷。
万衡浑身不得劲,站起,朝下边诸人摆摆手,匆匆走了。
方师爷落在后边,笑得和气,小声提点周青云:“下月初七是大人生辰。”
“多谢提醒!”
府衙来的人一走,师爷抓紧将告示上的内容再宣讲一遍,提醒他们回去后广而告之。
都是民生大计,就算自己沾不上好处,人总有亲戚,因此个个认真点头。再听周大人言辞恳切请求帮忙,众人就将自己用过的砖,都搬进衙门里,帮忙垒在墙边。早有人和好了糯米石灰浆等着,来一块抹一块,顺手就将砖砌完了。
方才吃饱了肉,被那省里来的官暗讽是“讨饭”,有些人有意要证明自己,搬完了用过的那块,不肯离去,又帮着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