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单知道夜里有雨,还知道周三就要来了。”
任丙立马上当,起身过来问:“你怎么知道?”
“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俸禄很低,出公差没钱补贴,因此买不起马车?我这……”
他也没有多余的银钱了,忍不住低声咒骂。
陆辛将人拎起来,盯着他,试图震慑他。
周青云难受得紧,很不客气地骂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长得好啊!”
这些混蛋要是早点钻出来,他跟若若都会没事。早点买马车,大家都不用淋湿,他也不会这么狼狈。
跟个褡裢一样挂在马上奔波,别说养伤,人没废就算不错的了,要是再烧上一回,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说不该说的胡话。
任丙又笑。
陆辛回头瞪他,将人扔回马上,捆好了,翻身上马。
“走!”
浑身透湿,待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跟在外边浇雨差别不大,不如抓紧赶路,找个可靠的地方歇脚。
进了城,找一家不打眼的铺子入住。任丙找店家要了热水,把看起来奄奄一息周青云泡在里边。
热水暖得人打激灵,周青云感觉舒坦,双手扒着桶沿,不时找他搭话。
“听说你们会将各路官员的底细都查清楚,那你知不知道廖中丞的家事?他爹多大年纪?”
“死了。”
“他母亲呢?”
“快死了。”
周青云哈哈笑,任丙看过去,他收了笑,一本正经说:“你知道她老人家哪些事,说说看,将来有好处,大好处,到时候我一定尽心报答你。”
陆辛出去查看四周动静了,任丙好奇,反问他:“老太太深居简出,不愿意结交,她八十好几,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你问她做什么?”
“说得好,我就是要为她操心身后事,打算送上一口合心合意的好棺材。”
有私底下送金棺讨“升官发财”彩头的,从来没听说拿真棺材贿赂上官的,这样惹眼,那是找死。
任丙忍不住发笑,又问:“你的考绩,由你的直属上官评定,这廖巡抚,明年就要调任,管不上这档子事。你这是要做什么?”
“欸,我老老实实做官,不打算走歪门邪道。只是听人说这老太太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腔敬佩,又怕是坊间瞎传,夸大其词,特意找你核实核实。这是其一,再是我们铜狮往后要多一门做棺材的营生,要是我送的棺材好,她老人家风光大葬时,瞧见的人不得问一声在哪置办。”
“要是送错了,一得罪人,他要为难你,十分容易。再说了,他家不差钱,这么大年纪的人,早就预备好寿材了。”
“先不留姓名,乔装打扮一番,打着亲戚的名义趁乱送进去。她要是高兴,我们就跳出来认领,字迹、雕花、印记,多的是证据,比认亲容易,不怕别人冒领功劳。要是不满意,我们就当没这事,赶紧撤走。当然了,只要打探好生平,从棺身尺寸到雕花刻字,全为她老人家量身打造,保管欢欢喜喜用新的。”
可真有你的!
任丙怕憋不住笑,走到窗边打探一番,回头说:“你不担心你这官没得做了?”
“担心,更担心回头接着做,却做不好。你在铜狮待了这么久,单从县城这些人身上就看得到,这里有多破败。听前去帮忙的兄弟回来说,乡下凄惨无比……我跟你说几句实话,房家确实给我送过金子,我拿来买麻絮、木棉絮散给贫农。我在万衡那偷了些钱,拿来买铁打农具,支付匠人工钱为他们修缮房屋。就算这趟死在京城,铜狮还得有人有法子去救。这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皇上,因此我不怕你将这些事呈报上去,你不必为难。”
“你真这么大公无私?”
“非也。”他将脑袋支在桶沿上,在热气的氤氲中享受这会的宁静,哼唱,“都道是为官要清正,可古往今来闻得……”
陆辛进门就喊:“闭嘴!”
周青云哼道:“唱得不好吗?”
任丙又笑。
陆辛教他:“好好当差,不要嬉闹。你前头那位任丙,就是死在没有分寸、疏于防备上。”
年轻的新任丙木着脸点头,凑上去。两人小声说了一会话,把门窗都关好,将被铺挪到地上。夜里周青云睡在铺上,他们则各贴一堵墙,席地而卧。
周青云管不得那么多,赶紧闭上眼,身上又累又痛,担心被他撇下的姑娘,还操心许多事,好不容易才入睡,又被薅起来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