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这里边的事。”
周青云知道多疑是做皇帝的通病,接着说:“这是我头一回进宫,但我知道这里的宫人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哪有那么巧,刚好让我在认出一对亲戚后,又凑巧听到一对友人。想是有人排挤,要借我的手来做点什么。他这样的年纪,已在宫里多年,思乡思亲是人之常情,不该怪罪。”
要是真有勾结,那位就不该还做着粗使。皇帝想明白了,点头道:“那你看出了什么?”
周青云先看案,再看人,慢条斯理答:“这镇纸是周祯献上来的。这位生了病。”
皇帝笑,又教他一条:“为免过了病气或耽误差事,御前这些人,逢五逢十要看脉,今儿二十一,这才过去一天。他活蹦乱跳,你这是看走眼了。”
周青云没辩解,只盯着窗上的影,怅然道:“皇上,一路紧赶慢赶,不知累垮多少马,也花了十几天才到。”
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叹道:“要不怎么会有天高皇帝远这一说?”
“我担心铜狮。”
皇帝提笔写下“欺无罪”三字,招呼他:“去拿一下印。”
盖好了印,皇帝将它朝周青云那边丢,轻飘飘说:“卖粮的房家炸了炼丹炉,起了大火。有人趁火打劫,连棺材都没放过,房家也不是好惹的,两头大战了一场。还有歹人趁乱偷袭县衙想劫狱,里边的人奋力抵抗,挡住了。周祎带着人过来解围,房家的战火平息了,衙门也无事,只少了个县太爷。万衡指定县丞代理衙门事务,发了你杀人之后畏罪潜逃的公文到各州县协查。白沐上了折子为你作证,朝堂上为你的事吵了两日。”
“不是我的事,皇上,那是您的事。我的事早就做完了。炸的不是炼丹炉,我告诉某家的人,这家的院墙那么厚,是里边藏着金银。房家千迟迟不下葬,是棺材里边藏着要紧的账簿。我喝多了乱说的,找到了是运气好,要是没找到,那怪不得我。那是别人家的墙,正经人怎么会意思去扒?”
皇帝大笑道:“怪不得有人恨之入骨,成日咒骂你。这县衙里边,你做了哪些事?上百号人围攻,竟然没能拿下。听说衙门里当差的人才几十个,还有不少是老弱病残。”
“只要墙够结实,那便是易守难攻。火来水淹,兵来了用石头砸。石锁不是白拎的,个个手上有劲。”周青云将笔奉上,再提要求,“一事不两误,皇上这字写得还不够好,不如再练一遍‘窃无罪’。”
皇帝讥笑道:“你这人,也太无赖了些,这顺杆爬的本事,谁教的?”
“不知在哪听过一句,说皇上是天下臣民之君父,又有子不教父之过。我没德行,那得从您这里算起。”
皇帝气道:“歪理,你不学好,竟敢赖到我头上!”
“写吧。写好了,该交代的事,我好早些办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发你去做事?”
“用不上的本事,看一回稀奇就够了,您反复确认,就是想派我去办大事。”
“小事而已。”
“您眼里的小事,在臣眼里是大事。”
一会气人,一会又捧人。
皇帝哼了一声,接过笔,三两下写完。
周青云顺手就把印盖好了,弯着腰,对着墨迹猛吹。
两人相距不足半尺,皇帝盯着他单薄的腰背移不开眼。
周青云察觉,故意装痒扭屁股,还反手去抠。
这混蛋!
皇帝又气又想笑,调侃他:“你做这些事细致入微,深得朕心。不如这样,你留下来伺候,也着红衣,想不正经,行,想正经,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