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于此被一分为三,百步之后又合三为一,三条岔流上面建了三座石桥。过了石桥,便是皇城,正面开着端门、左掖门、右掖门。
穿过端门,就来到了宫城,则天门近在眼前。
当初圣人一战擒双王,拿下洛阳之后命人拆毁了这道宫门,向天下百姓表明大唐不会像隋朝那般只顾皇城壮丽,不管百姓死活。可到了贞观年间,天下大治,圣人又动了想要重建洛阳宫城的心思,只不过因为大臣们极力反对,这宫城才依旧保持着原貌。
张牧川早先听说是贵人要见自己,以为马车会笔直驶向宫城,结果在途径修文坊的时候,马车忽然拐了一个弯,转去了南市。
今日牡丹花开,洛阳暂驰宵禁,南市直到此刻依旧是热闹的景象。
摊贩商旅高呼跳城门大甩卖的吆喝声,街头卖艺者表演喷火绝技的扑哧声,还有往来行人嘈杂的交谈嬉笑声。
张牧川轻轻抽动几下鼻子,嗅到了一种奇异的花香,这种花香他在以死诬告的那名胡姬身上也闻到过,里面像是掺杂着某种西域香料。
马车驶过南市,拐入一条寂静的巷子,又行了半刻钟左右的时间,然后突地颠簸了一下。
张牧川双耳微微一动,听出这马蹄声应是踏在石桥上所致,他侧了侧身子,感受着透过帘子吹来的凉风,大概推断出了风向,也因此推断出了自己所在位置——城中洛河下游的石桥。
在这座石桥的另一边,便是铜驼坊和上林坊。
马车并未如他所想那般穿街过巷,而是在下了石桥后,转向左侧,沿着河边缓缓行驶。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旦县尉拉着张牧川走下马车,一面钻过宫门,一面低声嘱咐道,“到了里面,别乱看,别乱说,只要你能讨得贵人的欢心,就没什么大事儿……明白了吗?”
他说得隐晦,但张牧川还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背着一条人命也没大事?”
旦县尉嗤了一声,“你小子身上又不是只有一条人命,怎么还这般不懂事?有些事,可以做,但明面上不能说。有些事,可以说,但不能明着做……合该你小子混了这么久,还是个不良人!另外啊,下次实在憋不住,就去乐户嘛,又花不了几个大钱。十三年前,你是吃过亏的,怎么现在还犯这种错误呢!”
张牧川正想辩解几句,却听见旦县尉陡然停了脚步。
也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嘎吱轻响,厚重的宫门缓缓闭合。
四周静谧无声。
张牧川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的双手并不是反绑在背后,于是抬起双臂,摘下脸上的黑色布条。
当他摘下黑色布条的瞬间,两旁石壁上的朱红灯笼骤然亮起,像是一头头藏身黑暗中的巨兽睁开了双目。
张牧川扫视左右一眼,抬步向前,因为他脚上戴着镣铐,双手又被绑着,所以走得很慢,等他走过通道的时候,后方的灯笼已经开始一盏盏熄灭。
前面一片漆黑,身后也复归幽暗。
张牧川正犹豫着要不要举步向前,下一刻前方黑暗中忽地刺来一道亮光。
他下意识伸手挡了挡,待到放下手掌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宽阔的殿堂顶部燃着盏大如磨盘的明灯,在它的四周还燃着无数个碗碟大小的油灯,光辉重重叠叠,竟将整座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殿堂中心有一干涸的圆形水池,水池上方悬着七名身着白袍的乐童,阵型宛若北斗七星。
为首的那名乐童伸直手臂,想要抓来吊在殿堂中心的那壶美酒,岂料此时有一白天鹅振翅飞过,打翻了那一壶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