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摔在地上,裂成许多碎片,看得张牧川在心中暗叹可惜。
可下一瞬,这酒壶碎片居然化成了一朵朵牡丹,争先恐后地尽情绽放。
在所有牡丹盛放完全那一刻,地面的花池竟是凝为一张画卷。
清风一掀,牡丹花池画卷飘飞而去,现出一汪浅红色的葡萄酒池。
这一切看似繁复,但发生也就一瞬而已。
那七名乐童因为白天鹅的打扰,顿时失了平衡,尽皆落入酒池之中。
隔了好一会儿,酒池始终平静。当张牧川以为这七人是不是醉死在池底的时候,忽地从酒池中冒出一支狼毫管子。
这狼毫管子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无人把握却能自行描画,它借着溅起的酒水,迅速在虚空中描出一道人形。
酒水落下的同时,蓦然有一白袍乐童凝现。
这白袍乐童右手一扫,握住狼毫管子,描出数片白云。
白云缓缓上升,形成一条通向殿堂顶部的云雾台阶。
握笔的乐童拾阶而上,身子轻盈,姿态逍遥,好似仙人,他跃上最高的那片白云之后,随手将狼毫管子扔进大如磨盘的明灯之内。
三息过后,明灯突地迸射出无数五颜六色的火树银花,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恰在此时,有一身穿素白纱裙的美妇人缓步从殿堂正前方走来,她身材玲珑,气质淑雅,举止端庄,就像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荷。
在这名美妇的旁边还跟着一名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她蹦跳着先一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张牧川一番,娇笑道,“你就是小十七的贴身护卫?”
张牧川一眼就瞧出了两名女子的不凡,当即抱手行了一礼,“不良人张牧川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这个反应,在美妇的意料之内,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旁边的粉色纱裙女子反倒撅起了小嘴,双眼一眯,冷冷地说了句,“既然知道我们是公主,为何还不跪下!”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站在大唐顶颠的那一小撮贵人,面对她们,下跪行礼并没有不对,这本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但张牧川并没有下跪,倒不是他心里有什么叛逆想法,而是不太方便。他表情苦涩地笑了笑,俯首盯着自己的脚趾头,恭恭敬敬地解释道,“殿下,我此时跪下没什么问题,可待会儿起来可就麻烦了,毕竟这脚上加了镣铐,双手又被绑着,届时恐怕需要两位殿下帮忙……实不相瞒,我有壅疾,十步之内乌烟瘴气,倘若两位殿下沾染了些许味道,便是在沐桶里浸泡三日也冲刷不干净。两位殿下是何等高贵,被人误会患有壅疾,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粉色纱裙女子面色一僵,立刻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那你还是别跪了……乐童都退了出去,这儿也没别人,麻烦的礼节能免则免,咱们随便聊几句,你就可以出去了。”
旁边的素白纱裙美妇轻叹一声,自己这妹妹还是太年轻,被别人三言两句就糊弄过去,待到之后回了长安定要好好教导一下,以免将来这妹子耳根子一软,听了心怀不轨之徒的撺掇,闯下什么大祸就不好了。
事已至此,眼下她也不便再讲什么尊卑,摆出往日与朝中大臣们说话时的和颜悦色,“张校尉,城阳不懂规矩,你是为大唐流过血汗的勇士,不必跪拜我等妇人。今日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审讯,只当是朋友之间的闲聊,你且随意些,莫要拘谨。”
张牧川听了这话,反而站得更加端正,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美妇已经点出了他的来历,话语起首的称呼既非大理寺的八品小官司狱,也不是如今低下的不良人,而是校尉二字,说明对方很认真地看过他的脚色。
张牧川参军之时,曾获得过三转军功,策勋武散官第二十九阶——陪戎校尉。
虽然这只是个从九品的官职,却是很多人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要知道,想获得三转军功,需得在大军进攻之时,冒着飞蝗般的箭雨,避开滚木礌石,爬上敌方的城墙,死战不退,掩护后面的战友登城,顽强地活到敌方城破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