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这番话软中有硬,合理合情,让皇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话来。
皇上言毕,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大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但良好的宫廷仪态还是让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皇上,”皇后抿了抿唇,神色无奈,“臣妾知晓了,臣妾择日就会下懿旨,好把皇上的这项决议告知宫里的诸位妹妹。”
魏乾帝并不想和中宫闹得很不愉快,见她态度软了下来,语气也没有之前的那么强硬了,柔声道,“此事不急。这物什本来就是西洋传过来的稀罕物,每一双都要量身定做,自是不能马虎行事的。宫里各妃的尺码大小,品阶喜好还得靠雁儿报到敬事房去。”
不但称呼从皇后变成了亲近的雁儿,他还把皇后柔若无骨的小手揽在怀里,指尖轻轻在光洁的手背上摩挲着,眼神温柔中忽然又变成了一个体贴妻子的好夫君,“雁儿且放宽心。朕的心里始终记得雁儿这些年来为朕做的事情。为朕操持宫事,管理群妃,内心豁达,不善妒。朕一直都在想,雁儿真是上天送给朕最好的礼物。”
皇后也顺势就坡下驴,刚才还愁云密布的小脸立马就挤出几滴眼泪来,她抹着眼泪感动道,“皇上谬赞臣妾了,这都是臣妾分内的事情,自然是要躬身力行。既然皇上记得臣妾,臣妾也就安心了。”
一帝一后没有丝毫事先的排练就十分熟练地上演了一出夫唱妇随的好戏,如锦和丽嫔也不能干坐着看戏,只能努力回想小时候的伤心事挤出几滴眼泪来偷偷抹泪。
一边摸着眼泪假哭,如锦还一边在心里想:宫里可真是个戏台,越是地位高的就越会演戏。要不是那天和魏成帷促膝长谈了一番,恐怕今天自己也会被他骗过去,真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
“皇后,朕忽然想起还有不少折子没批,不能在这坤宁宫久留,朕就先走一步了。”
许是因为今天的戏份演够了,魏乾帝的眼泪恰到好处流完,又和皇后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感念皇后辛苦之类的云云,接着便转身离去。
魏乾帝的脚步很快,好像御书房里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样,就当他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给他撩开门帘的宫女无措地望向自己的主子,殿里的叁女也是很意外。
如锦正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没给皇后交代的时候,却见他折回到自己的面前,骨节分明的指节在如锦的桌前点了点,“锦嫔,朕有话要问你,你且随朕出来!”
如锦心中一颤,此事由她起,皇上把她带回去问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问题是魏成帷原先只知道这件事啊。
她原本是想着等魏成帷走了之后皇后也不会留她们只能放她们回宫,却不料皇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皇后还好,可能不会和她一般计较,不过那个丽嫔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编排她呢。
如锦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只能给皇后行完礼后便随着魏乾帝的脚步快步走出坤宁宫。
魏乾帝的步子看似很快,好像对如锦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一时兴起的问话;但如锦走了几步才发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男人实际上还是照顾了她的脚步。
如锦也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只是觉得眼前的宫道越来越眼熟,好像从前见过似的。她平日里在霁月轩里待得多,很少出来,又不敢问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魏乾帝的脚步。在寂静的宫道里留下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待魏乾帝顿下脚步转过身来,如锦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带自己来到了御书房。
她呆立原地,眼眸低垂,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只能静静地站在魏乾帝的面前。但十根白皙的纤纤玉指却在局促不安地小幅度忸怩着,一如主人心里慌乱的心绪。
魏乾帝打量了一会,然后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会把‘云姣’穿到皇后的坤宁宫去?”
这个问题问出来看上去平平无奇,其实里面很有意思。
如果只是单纯的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如锦其实很好办。毕竟“云姣”是皇上让她穿上的,她大可以把自己的失误归结到魏乾帝的头上,说没有皇上的命令她不敢脱下来。但是魏乾帝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
这些话在之前的魏乾帝面前可以随便说,但在那晚之后的魏乾帝面前却是万万不可了。
以她对魏乾帝的了解,那天晚上的很多话可能魏乾帝只对她一个人说过。别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其实在这深宫里最难消受的是帝王恩啊。
帝王给了你超乎寻常妃子般的恩宠,那一定是所图甚大。要么是平衡前朝的复杂势力,要么就是在后宫里扶持人手。在皇宫里期盼一个帝王像寻常夫妻般疼爱你、怜惜你,这简直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