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去。”好在闻知尧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情况了,不会像最开始那样急得直哭。他跑去拿自己的手机打给了家庭医生,然后又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给爸爸喝。
医生来了之后,给他做了检查开了药,闻秋勉强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好了些,便在闻知尧的监督下去床上休息了。
闻知尧守在他床边,眼眶红红的。他想了又想,明知道这是爸爸明令禁止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打给了一个他信赖的人。
闻秋睡得并不安慰,胃不舒服,头也痛得要死,翻来覆去把被子也蹬开了。
可腿肚子刚察觉凉意,就有一只手锲而不舍地把被子给拉了回来,严严实实地给他盖上。朦胧间他又感到什么凉凉的东西覆在了额头上,好像是湿毛巾。
更舒服的是气息,好像陷入了一片清凉的雪,浑身的燥热感都消散了。
那气息的主人,仿佛就在很近的地方,很快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落了下来,像揉搓小狗似的,缓缓梳理过发丝间,帮他按摩隐隐作痛的脑袋。
闻秋舒服得发出唔嗯声,脸颊不自觉地凑近了温热的掌心里。因为太熟悉了,太依赖了,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一锅热粥似的脑袋才感到些许不对劲,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直坐在床边、尽心尽力照顾着自己的男人。
四年多了,不记得他们之间何时有这样平和地相处过,像是真实,又像是梦境。闻秋努力想把自己撑起来,酸涩的眼睛眨了眨,“裴渡?”
“嗯。”裴渡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又给他掖好被角,“别起来,小心着凉。”
“你怎么在我家?”闻秋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是又轻又哑的,“哦,是不是小知了……”
“他说爸爸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裴渡说,“他要我来照顾你。”
这孩子,是嫌他现在还不够烦吗?要是放平时,闻秋早就竖起全身的刺,鼓成一只胖河豚了,但是他现在烧得晕晕乎乎的,说话的力气都不大有,所以只是半阖上了眼睛,“我没事,你走吧。”
“你一直都和我说,你现在过得很好。”裴渡没有离开,不仅没有离开,还伸手掰着他的下巴,不允许他回避目光,“但是这幅样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过得很好?”
是啊是啊,又被你看到狼狈的样子了。我的确不如你,操纵着一个商业帝国还游刃有余,我光是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要竭尽全力了。闻秋脑子嗡嗡地想着,但是我又没上赶着到你面前现眼,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秋说不动话,就凶巴巴地瞪着他,可惜因为发烧眼角都是红的,很没有威慑力。
“无话可说吗?”裴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厉,手指缓缓摩挲着他有些干燥破皮的嘴唇。闻秋才注意到他胡乱套上的衣衫,和眉眼间竭力压抑的愤怒。他想象裴渡是如何在半夜接到小知了的电话,如何心神不定地匆匆赶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默默照顾了整夜……
可这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他自己关心则乱。
“才不是,”闻秋顺嘴咬了他的手指一口,“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裴渡很快地收回了手指,但不是疼的,而是被他口腔里的温度烫了一下。他知道闻秋接下来所有要说的话都是为了惹自己生气,所以他虽然心中极度不悦,但仍然把嗓音放得温和:
“为什么不接受风华传媒的投资?”
唾手可得的好处不要,跑出去看人脸色,把自己喝到伤了为止。为什么要这样偏执、这样倔强、这样不留余地?
“你那是投资吗?你那是白送一个亿。”闻秋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花你的钱,走你铺好的路,做你的情人和宠物……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要求过那些回报,你是自由的。”
“那我就更不能白要了,”闻秋拍了拍他的手背,“裴渡,你到底明不明白?”
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又不愚钝,况且那是四年辗转反侧的痛苦思索,他不会不明白。
裴渡反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他带过了这个永远争论不出答案的问题,换了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那么抛开人情不说,只是站在公司发展的角度,你也该清楚风华传媒是最好的选择。”
“融资最重要的是信任,你能获得多少信任,就能撬动多大的资金。但是现在谁都知道你被谢广明针对,没有人敢轻易给你下注。”裴渡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第一次做导演,没有人相信初出茅庐的你,但我相信——不是出于感情,而是我了解并认可你的能力。我愿意为你投资,是因为相信你能给我带来丰厚的回报。”
即使是说服者,他也永远是一副稳操胜券、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好像全天下的理都在他嘴里。闻秋都能想象当裴渡站在那些他费尽全力才能走进去的会议室里,能多么轻易地说服那一个个挑剔而精明的商人。
“好啊,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尽管仍有些虚弱,闻秋还是撑起了身体,靠在床头上,与他平视,“接受风华传媒的投资可以,但是我不想要特殊对待。你对别人有多狠,就对我也不要手软。”
“……”裴渡沉默地扫了他一眼,病中的oga看起来苍白荏弱,好像一枝被雨水淋湿的梨花,只会让他感到怜惜和心疼。对着闻秋,他连“狠”这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闻秋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提了一口气,严肃地告诉他:“一个亿的投资,我可以收,但是我们要签对赌协议,如果赚了钱,我把三分之二的票房收益权给你,如果亏了钱,我就用公司股份连本带息地赔给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