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住蚀骨痛楚,拾起丢落一旁的银枪,手死死撑地起身,甫站起却见敌军将帅直直立于他的面前。那人举起手中银枪,忽阴鸷一笑,只眨眼间,尖利直对准他的胸口,猛然直下。穆云则心下一沉,已没了生还的念头。忽一道身影闪过,他霎时怔在原地,在他身前,银枪直直穿透的是沈姒的身体,尖利枪头不偏不倚自她胸口而入,又透过她的后胸而出,上面还不住地在滴着血。“妹妹——”沈乙疾跑而来,斩下了那人的首级。而一切都已经晚了,沈姒已无任何气力,霎时瘫软倒下,穆云则上前接住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臂弯,止不住猛烈咳出一口口猩红鲜血。穆云则怔怔瞧着她,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中升腾,只觉怀中的人身子越发瘫软,越发寒凉。“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他终究眼眶泛红,抖着声音自喉咙发出这句话。她却兀自笑了,血色染红了她的唇,她笑起来如三月暮春,如这满地枯黄中的一株白菊,干净明亮。“我……我……”她微微的声音,似乎还未出口,就飘散在了这割人寒风中。穆云则垂首凑近,听她剧烈咳嗽间夹杂的细弱言语。“我是不是……没有……不如……她……”她缓缓颤抖着抬起染满血污的手,极力想要触摸她眼前心底的这个人,这么近,却又那么远,终于在只有一厘之遥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手重重垂了下去,那一瞬,亦停止了咳。好似万物都归于沉寂,没了呼啸风声,亦没了拼杀嘶吼,眼前朦胧无物之际,她最后淡淡呢喃:“我想……回家……”、物是人非事事休高墙内红梅斜枝,琉璃鸱吻下三三两两同碧空交映,与院外的破败污浊不同,一墙之隔,恍若两世。这般冬景,似与一年前她初至上京时并无二致,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那样红飞翠舞、笙歌鼎沸的上元佳节,那满池子的五彩花灯,或许再也见不到了。颜清辞瞧见醉禾挺着肚子的模样,不由心中突然很是感怀,一别近一年,万般积蓄的思念皆爆发出。她将醉禾扶进内里坐下,故人重逢,忽然间便有好多话要讲,就先与她细细讲叙起自己此行一番的经历。两人欢谈间,过了却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颜清辞突就心中一惊,赶忙跑出屋,却见是齐武面色铁青立于院内。她发出的声音不由自主就颤抖起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齐武只双眼空洞,一遍遍呢喃着:“晚了,都晚了……”颜清辞一颗心登时沉没于深渊,什么叫晚了?!她急跑下阶,双眸直直盯着他,却正发现那枚虎符仍旧死死攥在他的掌心,只一瞬间,她便觉天地霎时昏暗,一种刺骨寒凉从胸口散布到全身。齐武颓然垂首,声音带着哽咽:“我甫一转上长街,便遇到了楚北离率领的军队,他们只后我们一步进了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轻微叹息,携着颤抖的哭腔:“兵符……怕是没用了……”颜清辞心中陡然惊乱,一股绞痛在胸口升腾翻覆,她一下没支撑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她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突如其来的败局直击碎了这许久以来支撑她的信念,她只觉得周身都麻木了,万念俱灰、万劫不复之际竟连眼泪都流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