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墨冰还有些害怕,一路紧扯着绿枝的衣角,低头根本不敢四下乱看。只觉得这里又阴冷又寒凉,比府上的马厩还不如,真不知她二人到底是怎么住得下。
牢头把她们领到一间牢笼前,咣咣敲了几下牢柱,“喂,有人来看你们啦!”
绿枝会意地又塞了个几钱的小银子过去,那牢头这才开了门,“进去吧。”
提着油灯,勉强照见黑黢黢的牢房深处似有两个人影。想是天冷,二人挤在一处,把满牢房的稻草都搜罗了盖在身上。
此刻被她们惊醒,二人一动,身上稻草哗啦啦掉了下来,两个披头散发,完全看不清容貌的人转过头来,反倒把墨冰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们……你们是谁?”
“墨冰?墨冰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是不是姑娘肯原谅我们了,要接我们回去了?”
只有当那个曾经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墨冰才听出来那个矮胖矮胖的人是雪砚,“你是雪砚?你是雪砚?”
想来剩下的那个就是碧落了。见她不动,只是用一双突然亮起来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绿枝心里不觉暗叹了口气,提着食盒上前揭开,“这都是家里一早做的,还热乎着呢,你们吃吧。”
香气一飘出来,雪砚就再顾不得闲话,立即如恶狗扑食般扑向食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墨冰心疼地直拍她的背,“你慢点,慢点!”
绿枝知道碧落好强,肯定怕她们看轻,不肯过来吃东西,但那双贪婪的眼睛又岂能瞒得住人?
将另一只食盒打开,整个递到碧落面前,“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话音未落,碧落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吃得分外香甜。
就是怕不够,她们特意多装了有四五人份的食物,只没想到,这么大的两只食盒竟给她二人一扫而空,还有些意犹未尽。
雪砚一面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一面舔唇抱怨,“墨冰你也是的,怎么不多带点?”她忽地又喜笑颜开起来,“不必了,等到回了家有的是东西吃,我真是傻了,还……”
“你确实是傻了,她们不是来接咱们回家的。”碧落习惯性地想吮手指头,却看着绿枝在此,只能不舍地在身上暗擦过油腻,将食盒交还,“我没说错吧?”
她表面上无所谓,但那双渴望得过于强烈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雪砚一下子就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拉着墨冰,“你们……你们不是来接我们的?”
墨冰为难地低下了头。
雪砚愣了愣,忽地劈头盖脸地发起疯来,“你不是我的好姐妹么?你怎么不去替我求求姑娘?姑娘心地最好的,只要你跪在地上求她,一直求她,她肯定会帮我的。”
绿枝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一把将雪砚推开,护住墨冰,“你疯够了没有?墨冰怎么没替你求情了?可你犯的错是能被原谅的么?你让姑娘凭什么放了你?”
“凭什么不可以?”碧落忽地也暴躁起来,“我从小服侍她到大,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她当初不那么对我,把我扔到那见不得人的山沟子里去,我也不会那么对她再说,那也不是我们的错,是吴德,是吴德逼我们的。”
“是我们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雪砚拼命点头附和,举动之间,已经露出圆滚滚的肚子,分明就是有了身孕。
墨冰原谅了她方才的无礼,却是给她的肚子吓着了,“雪砚你怎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性情大变
异样凸起的小腹一望便知是身怀六甲了,雪砚难堪地别过头去,“你别问了。”
碧落讥诮地一笑,“她也真是够倒霉的,连孩子的爹都不知是谁就怀上了,说不定还是国舅爷的种呢,不过这样也好,听说犯妇要是大着肚子,到时判刑会轻一点。纵是死罪,也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再死,倒是可以多活几日。”
都是女人,见昔日交好的姐妹落到这般下场,墨冰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当初我怎么劝你来着?你但凡听我一句,今日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
雪砚痛哭失声,悔不当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我再求求姑娘,求求她帮帮我吧。”
这怎么可能?若是张蜻蜓再来帮她,那之前那些事又该怎么算?
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被原谅,当犯错的时候,就要想好,有没有承担这个后果的能力。
碧落故作轻松,却是无比羡慕地看着绿枝,“你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干嘛?”
“我挺好的,在帮着二奶奶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虽然已经刻意低调,但绿枝那种从精气神里渗透出来的富足与安定之意却是瞒不了人的。
“还没给你配人?”
“配了。”
抱着一线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问:“谁啊?府上的小厮?”
绿枝不忍心刺激她,却又很想点醒她,于是说了实话,“是营里的一个军官,从前是二少爷的教官。虽说品级低了些,但这回在前线立了功,好歹也授了个从八品。我很满足,他也还年轻,慢慢再熬几年,将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碧落的心一下子就收紧了,方才吃得饱饱的五脏六腑似乎又突然被人挖空了。
如果绿枝配的只是一个小厮,哪怕是个管事,她还可以取笑绿枝这么费心尽力,也不过是个奴才命。可人家现在却是官夫人了不是续弦,也不是配的糟老头子,而是个年纪轻轻,正儿八经的军官这让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