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你……也可以这样的。只是……”
“只是我心比天高是么?”碧落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可我会这样也全是她害的。”
绿枝当然明白,她口中的“她”就是张蜻蜓,不禁火由心起,“你在胡说什么呀?姑娘哪点对我们不好了?你要这么对她?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一直想问问你。绿枝,当年姑娘上吊的那一晚,是你在外头伺候的,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平常不是这样的……”
“因为那是我故意的。”碧落瞪着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说她对我们好,到底好在哪里了?是,她是教了我们读书识字,也没有打骂我们。可她这教了还不如不教,绿枝你看看,我们两个论容貌论才学哪点输给她们做小姐的?不过是没投个好胎,所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事至如今,她不怕大声说出来了,“那天晚上,我是亲眼看着她去上吊的,可我就是没声张,因为我想着,她若是死了,说不定夫人会怕得罪了潘家人,又损失了那笔聘礼,会让我去代替小姐出嫁,那我岂不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你疯了么?”绿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算是姑娘没了,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你去代嫁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她突然意识到,这种事情肯定是碧落从那些话本小说中看来的。
斜睨着她,碧落冷哼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她了吧?她若是没有教过我读书,没有教过我识字,我只会做一个本本分分的丫头,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会做。可是她为什么要教我读书,教我识字?我学了这些,又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我学了又有什么用?”
“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绿枝给彻底激怒了,碧落的话让她把最后那一点姐妹之情都给泯灭得干干净净了。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脚踏实地是,我们的命不好,打小就是奴才命,这是老天待我们不公,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去谋害别人姑娘好心待我们,你不说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存了这样的恶毒心思,难怪落到今日这样的田地。说起来姑娘也不过是个庶女,从前在府上吃了多少苦,你不是没看到的,可她还是那么努力地用功。就是后来忘了从前学过的东西,姑娘还是一笔一划地学认字,学做生意。碧落,这个世上没有人生来是什么都拥有的。或许我们拥有的是少了些,但姑娘时常说,只要我们肯努力,就总能过上好日子。可你呢?你什么努力都不想付出,却平白地想去跟姑娘抢姑爷?你凭什么?你以为你长得漂亮点,识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吗?可这世上的漂亮能干的人何止千万,你在其中又算得了什么?姑爷从前什么样,大家都听说过。可他现如今呢?对姑娘一心一意。你以为这是看在姑娘的家世和长相上面么?你可知道,姑娘为了他,可以不惜性命地到西戎去给人为奴为婢,贪心不足蛇吞像。我现在总算明白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再来见你了,根本没有必要像你这种人,就算是哪天真的给你做上二奶奶现在的位置,你还是不会满足的。那时你就会觉得为什么没给你配个更好的夫婿,为什么前头还要有大少爷大少奶奶。”
绿枝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就是让你坐上了夫人的位置,你也不可能做得好。你除了会描眉画唇,打骂丫头,动点小心思你还会什么?你有本事挑起整个家的生计么?你有本事做好一个当家主母么?你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还偏偏自以为是金镶玉,心术不正地想往上爬,我呸!”
她收起原打算送给碧落的厚衣裳,转身就往外走,“这些衣裳,我就是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也比给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要强,墨冰,你的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就走!”
就是没说完,还有什么可说的?
绿枝方才骂碧落的话,也同样让雪砚彻底明白了,是她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张蜻蜓,陷害了章府,她还凭什么让张蜻蜓来施以援手?
最后握着墨冰的手,只是拜托一事,“若是我真的去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替我收尸,可以么?”
墨冰用力地点了点头,雪砚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尽量挤出一抹微笑,“嫁人后可要好好过日子,凡事别使小性子,要想着你不再是一个人了,得把公婆相公都放在心里。别跟我似的,稀里糊涂地分不清轻重,就把自己这一辈子都给赔了干净……去吧,去吧。”
狠心把她推开,任无尽的悔恨湮没自己。
而碧落,却是给绿枝彻底地骂傻了,呆呆地望着黑洞洞的牢房,满脑子都是那句话,她就是坐上张蜻蜓的位置也坐不好?她会么?
张蜻蜓好好地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绿枝和墨冰早已经回府,想着大过年的,不愿意给张蜻蜓添堵,这些烦心的话一句也未曾回禀。
卢月荷今天半日都没看到弟妹,早打发了人来问了。等张蜻蜓一醒,彩霞就告诉了她。满以为二少奶奶会像平常似的,立即打发人去回话,却没想到张蜻蜓竟是很不耐烦地抱怨,“问什么问?又不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多睡会子而已,值得这么来问么?”
彩霞听得哑然,二奶奶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常不是跟大少奶奶最好的么,怎么今日竟说出这样话来?可是见张蜻蜓气色非比寻常,又不敢问,只得加倍小心伺候,生怕出了一丁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