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惩罚“哎,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长命?”五公主站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楼下,忍不住轻叹一声。显然她和温明蕴想得差不多,甚至由于她是公主,成日待在皇宫,更能明白皇上对武鸣的看法。“怎么不能,他的命必然比我还长。”一道嚣张的年轻男声传来,透着十足的不满。两人看过去,就见程晏站在另一口窗口。早朝时,皇上让北疆将士们即刻出发,五公主收到消息后,立刻跑去程府,要把温明蕴带来吉祥阁送人。五公主完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收到消息最快,且行动也最迅速的人了。当时程晏正要去学堂,听到这话,立刻让人去给先生请假,自己要去送。可是等他骑马想要赶过去的时候,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他很难挪到武鸣身边,近距离和他说一声珍重了。还是温明蕴看他牵着马,在人群里艰难行动,让人把他请到了吉祥阁的雅间里,才有此刻他反驳五公主这一幕。“你才十四岁,大好的日子在后头,他横空出世的时候,还没有你呢。最起码比你大二十岁。况且他一直戴着面具,根本瞧不见长相,说不定底下藏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这话说得到底是对他的祝福,还是对你自己的诅咒?”五公主不赞同地看着他。心底忍不住嘀咕:艾玛,她虽然早就知道程亭钰的儿子不聪明,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让人不忍直视的感觉。程晏不屑地撇嘴,显然十分不满她说的话。“我这既不是祝福也不是诅咒,而是事实。武鸣将军绝对活得比我久!”他斩钉截铁地道。五公主啧啧称奇:“你连对亲爹都没这么好吧?”程晏不由得尴尬脸红,冷哼一声道:“我这是就事论事,不信你问问底下这些送他出城的百姓,希不希望他活得长久,唯有他活着,才能带来北疆长久的胜利,大烨边疆的安稳。”他虽然之前比较混账,但是如今说起这些大道理来,倒也是头头是道。五公主没吭声,她自然知道他说得是对的,而朝廷对武鸣若还是一再打压,恐怕会激起民愤。只是父皇一意孤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说一不二,就连皇子们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相反年纪越大,越在乎手中的权柄,五公主若是说其他,还能撒娇卖痴混过来,但若是插手朝事,皇上绝对第一个翻脸。温明蕴害怕看到英雄末路,而五公主更害怕看到,皇朝末路,虽然她已经有所预感。“我先走了。”程晏看着北疆队伍远去,匆匆冲着二人一抱拳,转身就快步下楼。少年骑上马背,猛地一抽缰绳,就想跟上,但是人群依然没有散开,他调转马头又换了个方向。“怎么跑了?不会是被我说几句,就生气了吧?”五公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温明蕴摇了摇头,“不是,他把武鸣奉为圭臬,是终身要学习的榜样,估计是去北疆队伍的必经之路上,亲自送送他们。”“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很有韧性,若是仔细雕琢,说不定是块好玉。”五公主感慨一句。温明蕴斜眼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你说得轻巧,只有真教他的人,才知道有多费劲。”在武鸣的再三劝阻下,长龙一般的人群,终于陆陆续续地散去了。没有这么多人围着,队伍立刻加快了进程,快马加鞭。“老大,前面十里亭里有人,程家的那小毛头,应该是来送你的吧?”于钟抬手一指,立刻看到站在亭子外的少年。这里已经在望京城地界外,也多亏程晏能跑这么远等着,此刻没有太子,也没有其他相送的百姓,只有北疆队伍在。“修整一下,你把几个眼线清理掉,我和他说几句话。”武鸣点头,沉声吩咐道。于钟打了几个手势,很快就几名士兵脱离队伍,骑着马快速向四方奔去,先入场是去除掉跟踪的眼线。“方才在吉祥阁已经送过一回了,怎么又在这里送一次?”武鸣下马,大步走进吉祥阁内,直接开口询问。程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见了?”武鸣点头,毕竟他进城的时候,温明蕴就站在那里看他,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她倚靠在窗边远眺,或许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明明没有分别几日,他就忍不住又想她了。当时身边尽是相送的人群,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下,他却置若罔闻,借着面具的阻挡,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停留在那扇窗上,美人托腮远眺,手里还拿着一方绣帕,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描绘出她的神态。那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踏着马背一跃而起,直接飞到那扇窗上,摘走她的锦帕。可惜他不能。“上次你让我帮的忙,还记得吗?”程晏并没有发现他走神,而是鼓足了勇气开启话题。武鸣回神:“记得,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没什么想要的,当时说是你让我帮忙,但实际上你帮我更多,还让我成了救驾的功臣,得了许多赏赐……”少年有些脸红,连忙摆手,显然怕他误会自己的脸皮厚。武鸣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少年比他个子矮,丝毫看不出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反而微低着头,说话也相当和气中听,完全就是个乖宝宝。“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时间不多。”武鸣打断他的害臊,朝亭外看了一眼。几个士兵去而复返,显然已经把眼线解决了,而于钟正在集合队伍,明显等着他一起出发。程晏的脑子一热,几乎脱口而出:“我想跟你去北魏打仗!”武鸣微微一怔,“现在就走?”“如果你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程晏面露喜色,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架势。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你的行囊呢?”“不需要,其他人去的时候,想必也没有行囊,参军的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队伍里发什么我就用什么。”程晏挺直了腰杆,十分有气势地道。“你不与爹娘道别吗?”武鸣又问。这回程晏明显气短了许多,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是武鸣带着面具,唯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很难判断他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我,我可以写信,到了下一个村庄找当地村民,帮我送个口信。”他明显是察觉到不妥,说话都有些打磕巴,但是参军的话已经放了出去,还是当着武鸣的面,打死程晏也不会收回来。“你爹竟然没打死你,还让你活到这么大,他肯定是菩萨转世吧。”武鸣的语气急促了几分。哪怕他已经努力克制着怒火,但显然完全控制不住,心底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并且越想越气。程晏愣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直觉这句话的语气十分不对劲。在他眼里,武鸣不愧是战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前那么多暗器朝他射过来,武鸣都能动动手指救他于危难之间。而现在,他只是说了一句要跟着参军,就被教训了。这个语气,几乎让他幻视自己亲爹,要不是他爹纯纯病秧子,根本没这本事搅弄风云,只会黏在继母身边,他都要以为这是亲爹在教训他了。“不是,那我、我先回家去,跟他说一声,再去北疆参军。”不比跟亲爹的倔强,他对上武鸣之后,瞬间低头,一句嘴都不敢还,乖巧的错觉又来了。“说一声,难道不是征得他的同意吗?”武鸣又问,声音又低了八度。他现在手痒了,真的很想打孩子。“我爹会同意的,祖父便是大将军,他若是见我继承祖父衣钵,为了守护边疆保家卫国,他定然是极其高兴的。”程晏态度确定地道,甚至眼神里还闪烁着几分兴奋。武鸣闭了闭眼,他在心底不停催眠自己:没事的,早就知道这娃儿蠢实心了,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稀奇。“你说得对,保家卫国的确是件光荣的事情,但你祖父的衣钵不是那么好继承的。还有北疆不收送死的人。”武鸣沉下声音,比方才要严肃许多。“什么意思?”武鸣随手指了个士兵:“出列,这位程小少爷要追随我们回北疆打仗,你测试一下他够不够格。”被点到的士兵走出来,直接搓了搓掌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其余人先行,我随后跟上。”他的话语刚落,其他人就整装离开,倒是于钟留了下来,还厚着脸皮冲他拱拱手,明显是想留下来看戏。好在武鸣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没有硬性要求他离开。“这位小兄弟,既然你要参军,那我就不叫你小少爷了。”
被点名的士兵看起来憨憨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脸也很嫩。“将军方才说的测试,是像你们这种小少爷要来参军时,都得经历的。必须得通过基础的测试,才能留下与士兵们一同训练,否则都会被撵走。我开始了。”士兵解释了两句,就直接出手,直奔他的脚踝,程晏一惊立刻后退,哪知衣襟已经被人拽住了。程晏这次没有躲闪,直接屈起膝盖,向他的小腹撞去,以攻为守。于钟在旁边盯着瞧,忍不住评价道:“不错啊,虽然多余的动作有点多,但架子还有些。”“我说小少爷,你多使点力气啊,这是打架可不是绣花,你把力气省着做什么?”“哎,武小虎,你不会是要输吧?”于钟看得起劲,还不忘挑拨几句。两个人原本还有些放不开,但是在于钟的撺掇之下,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也逐渐打出火气来,你来我往,拳脚都比方才凶狠许多,不再是点到为止,反而直奔要害。武小虎来自北疆,又能被挑出来一起进京,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方才他并未尽全力,而现在当他使出杀招,处处冲着要害而去的时候,程晏立刻招架不住了。在绝对杀招面前,程晏的招数看起来就像是花拳绣腿,很快他就被制服住了。“惩罚照旧。”武鸣这才开口。“得罪了。”武小虎低声说了一句,直接扯开程晏的衣襟,开扒。“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什么惩罚,哪有扒衣服的?我认输了!我不去参军了还不行吗?”程晏奋力反抗着,他的脸臊得通红,可惜一切反抗都是无用功。很快他就被扒干净了,只留了一条里裤,上身也是光溜溜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白。“小少爷长得像他爹,妥妥的小白脸。”于钟看着少年的胸膛,忍不住评价了一句。程晏当场更加激动了,他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自己。“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衣裳还给我,我都认输了!”他冲着武小虎大吼。武小虎迟疑片刻,对他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直接后退几步,猛地往前一冲,用力跃起,奋力将手中的衣物一扔,那些衣裳就挂在了凉亭的顶上。“为了让那些纨绔子弟长记性,一般扒了他们的衣服,都得扔在高处,自己去捡。”武小虎挠了挠头,声音发虚地解释道。“你们变态啊,谁想出的这馊主意?去北疆参军也不好,你们那里应该人丁稀少吧,更需要人去参军,怎么还把人往外撵啊?”程晏气得破口大骂。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武鸣就在现场了,因为衣裳被扒了,此刻他坐在地上,简直瑟瑟发抖,偏偏又由于害臊,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冷风一吹,更是冰火两重天。“这馊主意就是我们将军想的。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最难训诫,大道理说得那是一个比一个好听,我要保家卫国,我要奉献自己,结果到了训练的时候,立刻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指手画脚,仗着自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见过世面,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完全不服从命令,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个顶俩。”于钟没好气地道,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我和他们不一样。”程晏有些没底气地道。“你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糟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要去北疆参军,我们将军若是收了你,你死在战场了,如何跟你家人交代。偏偏你们这些小少爷,背后都跟着强大且难缠的势力,到时候只怕要我们将军给你们偿命吧。”于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程晏瞬间不吭声了,他觉得于钟骂得挺对的。“北疆许多人都不愿意上战场,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去。那里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你想的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衣锦还乡,但实际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残破不堪。程晏,你想去杀敌的心是好的,但你对战场缺乏敬畏感,一个没有敬畏感的自大狂,到了那里除了身首异处,连累他人之外,没有第二种结局。”武鸣沉声开口。相比于钟的冷嘲热讽,武鸣这番话算得上心平气和,瞬间让不忿的程晏,低下头去。他瘫坐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还努力想要维持着身体,不让自己打颤露怯,看起来无比可怜,像是落水的小狗。“等你想好了,处理好望京的一切,北疆的大门永远为所有有志之士敞开。”武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才转身走出凉亭。于钟紧跟其后,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老大,你对姓程的人未免也太好了吧,之前救程亭钰,这会儿对他儿子还这么温柔,我都嫉妒了。”“把他的衣服扒了,扔到房顶上,这温柔你想要?”武鸣回头看了他一眼。瞬间于钟就举手讨饶,完全形成了生理反应,投降那叫一个快。“不用不用,我就瞎说一句。”武小虎看见程晏蔫头耷脑的,心中有些不忍,快步走上前低声道:“你别难过,之前找上门的那些纨绔子弟,我们都把他扒干净了,他们都是光着腚取衣服的。这里离望京不远,我怕有你的熟人看见,特地留了条裤子。你若是够不到也不要着急,前面就有一片树林,你去捡两根树枝来,很容易就能取下来。”程晏听得更加心塞了,原来留个裤衩给他,这还算是特殊待遇,否则只会更惨。“你今年多大?”他问。武小虎挠了挠头:“十三四吧,我是被人丢在军营门口的,当时都会爬了,也不知道一岁还是两岁,我们那儿没东西吃,孩子都长得又瘦又小,有些小孩儿都六岁了,看起来跟三四岁似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大,就瞎过呗。”程晏不说话了,他抬头细细打量眼前人。武小虎看着虽然面嫩,但绝对看不出十三四岁的样子,眼角到太阳穴那里横亘者一道清晰的疤痕,只差一点,他就瞎了一只眼。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他周身的气场已经不像个纯粹的少年人,只是当他不好意思笑起来的时候,才透出几分憨厚和天真。程晏看得心堵,他从前就被程亭钰和温明蕴评价过,对这个世界没有敬畏感,那时候他不以为然。老子天下第一,要什么敬畏感,这个世界敬畏他才对。可是如今他看着武小虎眼下的那道疤,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他的确对这个世界缺乏敬畏感。对生命、死亡和战场,都缺乏敬畏感,刀剑无眼,在战场上谁都有可能死,为何就不能是他呢?他若是死了,什么就都没了。“武小虎,做什么呢?还舍不得走啊,两个将军等着你。”于钟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武小虎立刻起身,程晏慌手慌脚地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扯下,强硬地塞给他。“这是护身符,能保佑你平安。”“我不能要,将军说了,谁的东西都不能要!”武小虎避如蛇蝎,着急地想要还回去。程晏却按住了他的手,急声道:“你拿着,就当是替我保管的。等我去北疆的时候,你再还给我。”“我不能要,将军,他要给我东西!”武小虎想走,无奈程晏的倔脾气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就是不肯松手。武小虎只能向两位将军求助。“他说给你保管,你就暂时手下吧,就当是你没让他光屁股的谢礼。”武鸣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这句话音一落,程晏就猛地松开手,整个人都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玉佩落在了地上,武小虎连忙伸手捡起来,吹了吹灰尘。他原本想塞回去,但是将军说了那样的话,他又只好听令,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塞在衣襟里面,捂得严严实实的。“说好了,我暂时替你保管,你一定要来北疆!”武小虎冲他挥了挥拳头,大步冲出十里亭,翻身上马。“驾——”三人扬起马鞭,飞速离去。程晏一直伸长了脖子瞧,三人很快缩成小小的黑点,最后彻底失去踪迹。确定看不见了,他才慢吞吞地爬出来,视线来回扫视着,生怕遇到其他人。武小虎还是很厚道的,并没有把衣裳扔到最高点,只是在凉亭屋顶边上,还有一件里衣挂下来半截,他轻松就取到了,只是其他衣裳却十分难取,哪怕他跳得极高也无用,最终还是认命地走进树林去找树枝。等程晏挑中一根长树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小灰鸟坐在他衣服上,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准备搭窝。“去去,走开,去别处!”他挥舞着树枝。那小鸟立刻回头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他,小鸟体型不大,乍看灰不溜秋的像是只麻雀,但是仔细看,猛地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是有些瘆人的。“咚咚咚——”他直接拿树枝抽打着屋顶。小鸟终于飞了起来,但是却留下一坨鸟屎,才大叫着离开。“啾啾啾——”程晏竟然从这叫声中听出了幸灾乐祸。“啊,你这只扁毛畜生,别跑,我要烤了你!”可惜小鸟已经飞远了,并且速度不慢。“啾啾啾——”鸟叫声传来,武鸣似有所觉,立刻抬手,那只小灰鸟便落在他的腕带上,乖巧地低头梳理羽毛,明显是被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