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是凝兮现在生活的代名词。
直到五月初,谢庄将记录着谢府整个四月里一应开支的账册交到凝兮手中,一直平静的生活才被她主动打破,彼时凝兮的身孕已有七个半月多。
整个彩云轩门口站满了人,顶着午间的太阳,个个汗流浃背。
凝兮坐在廊下阴凉处,旁边放着一盆降温用的冰块,拾玖站在旁边缓缓地扇着扇子,就这样诡异地沉默了很久。
终于有人憋不住问了句:“不知少夫人有什么吩咐,不妨直接言明,免得耽误大家伙儿做各自的正事儿啊。”说话的是那位姓岑的掌事嬷嬷。
此言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
凝兮优雅地吃了颗放在冰上的荔枝,略带戏谑地道:“正事,什么叫正事?岑嬷嬷指的是谢府的一应运作,还是某些人的敛财日常呢?”
众人一听纷纷跪倒地上,“无辜”的声音此起彼伏:“少夫人此话何意,我等惶恐啊。”
“诸位都是府中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怎么对主家还是有二心,就似养不熟的白眼狼呢?”凝兮这话说得直接,跪在地上的人中当即有好几个都变了脸色。
她又道:“一个月前,我查过账册,早就看出了许多端倪,但看在各位这么多年为谢府尽心尽力的份上,不予追究。没想到竟有人觉得我愚笨可欺,愈发大胆地利用职务之便偷拿金银。怎么,诸位当真觉得我眼里能揉得了沙子吗?”
凝兮的声音是偏软的类型,她就这么用温柔的声音冷笑着讲出了让底下的人惊恐万分的话。
“少夫人,我等冤枉啊。”柳嬷嬷大声说道。
旁边的岑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
“既然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便将话说得再清楚些。”凝兮接过拾玖放在怀里的账本,随意翻动着说道:“账中记载,四月十一,府中购白云锦十匹,共花费银子三百七十两,但今年流行的分明是流苏锦,白云锦滞销,连带着价格大大降低。如今市集上的白云锦一匹最多不会超过十五辆银子,这多出来的二百二十两银子,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岑嬷嬷动都不敢动一下。
凝兮又说道:“还有四月廿三记载的修缮房屋,泥瓦匠的工钱,数十块木板的价钱,总共花了一百三十两。可我问过谢管家,那处房屋至今都是年久失修的状态,从未有人去修缮过。原来不仅银子可以凭空消失,就连从未做过的事,也可以胡编乱造。岑嬷嬷,你在往上报备这些账目的时候,怎么不动半点脑子呢?”
岑嬷嬷颤抖着,不知从何开始辩驳。她只道这少夫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己多年来偷偷贪墨又早成了习惯,这才敢继续下去。
“奴婢知道错了,请少夫人恕罪。”她跪着朝凝兮坐的廊下一步一步爬去,正欲道出更多真相。
凝兮赶忙朝不远处的小厮们喊道:“给我捆了她,堵住她的嘴,莫要让她口出恶言冲撞了我腹中的孩儿。”
小厮立刻上前照做,岑嬷嬷呜呜呜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捂住嘴实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刚嫁入谢府不久,又怀有身孕,不宜见血。但岑嬷嬷此等恶仆是绝对不能饶恕的,传我命令,搜出她私藏的银钱,尽可能填补账册上的空缺,再将她逐出谢府,身契交给牙婆,重新发卖。”
“是。”在谢庄的指挥下,一群小厮赶忙将岑嬷嬷架走了。
跪倒在地的众人更加惊恐,生怕下一个被问责的就是自己。
凝兮又吃了一颗荔枝,慢悠悠的动作未能在在场的任一个人放松。她突然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说道:“日头正盛,我也乏了。你们陪着那岑嬷嬷站在太阳底下这么久,实在是无妄之灾,如今就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不可随意议论,在谢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工,大家应该都是聪明人。”
她随意点了个看得顺眼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衣着朴素,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方才跪倒在地时,她的头埋得低,腰却绷得最直。
“回少夫人,奴婢名叫雪莲,从十五岁来到谢府算起,已经做了十八年的工了。”
“好,就你了,作为接替岑嬷嬷手上事务的人。”凝兮说完这句话,便遣散了众人。
一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杀鸡儆猴,但办法不在多高深,有用就行。这样一通震慑之后,府中的牛鬼蛇神定会收敛很多。
“公主,私藏金银的恶仆那么多,为何您这样轻易就将他们放过了呢?”拾玖不解地问。
凝兮又吃了颗荔枝,冰冰甜甜的味道实在是棒。
“如果我把他们都处置了,谢府会怎样?”
看着拾玖迷茫的样子,凝兮耐心地解释道:“犯事儿的人太多,法不责众是有一定道理的,否则谢府空缺出太多职位,只会导致一个字——乱。但完全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所以我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她们召集起来,惩治了犯事儿最严重的岑嬷嬷。”
“奴婢明白了!可您为何又要晋升雪莲呢,这不是平白引得他人妒羡吗?”
“妒羡又怎样?那都是雪莲处在管事位置上应该有的考验,她若应对得当,便证明是个可用的人才。若应付不来,直接弃了便是,于我们又没有损失。”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今晚谢征南似乎有要事忙碌,告知凝兮他明早方回之后,便带着几个下属骑马出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