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嗡鸣的声响几乎是立刻挤压到了一起,然后轰然炸开,竟是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衣足足呆愣了一炷香的时间,从谢一身上传递来的微凉的温度,一寸寸地驱散在谢衣体内蔓延的冰冷。
他低下头,将谢一紧紧搂进怀中,想要微笑,却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哭泣的表情。
精力不济,疲倦无力,手足难协,身不由己。
谢一之前表现出的种种迹象,并非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是属于这个男人的无伤大雅或者说颇有情、趣的笨拙,而是他这具偃甲身体里的矩木实被流月城中逸散的浊气一点点侵蚀的痕迹。
他一直想要让谢一多依赖自己一点,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似于扭曲地,迫切想要看到谢一那副总是泰然自若的面容流露出惊愕、沉迷之类的神情。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也依然是下意识地因为那人的从容,那人的温和,那人的似乎无所不能、难以摧折,而去放任自己依赖他,忽视他,遗忘他。
生灭厅中的典籍记载,矩木曾经也是如同正常的植物一般,开花,结果,在流月城初初建成的百年内,矩木实对于不饮不食与世隔绝的烈山族人而言,是难得的美味珍馐。
可后来,高悬于空的流月城也被浊气侵蚀,矩木的花期渐渐缩短,矩木实的数量也一年比一年递减,隔着好几年才结一次果的现象屡见不鲜。又过了数年,矩木便再也不开花了,矩木实也消失了踪迹。那时的烈山族人,尚未受到流月城中稀薄浊气的影响,直到数百年后,矩木之力日渐衰竭,浊气无处散逸,在城中越积越多,灵力较弱的长者和孩童才渐渐出现被浊气入侵的迹象。
直至今日,流月城中生存的烈山部族体内多有浊气,实力较低的普通人日日受这苦痛煎熬,实力强横如大祭司、瞳以及多位高阶祭司,却是行动如常。
——热闹吗?
——喜欢不?
——我想让你看看,我生长的地方。
——若是师尊得空,能否不时带着阿一在流月城中走动走动?
谢衣不堪重负一般地闭上了眼睛,那一片黑暗里,满满的都是谢一的身影。
他随着沈夜一同,去看过被浊气入侵,难以忍受痛苦而自绝的族人,也亲眼见过浊气发作时候痛不欲生的族人,现在想到这样的痛苦正由自己怀中的谢一承受,便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可他不能,……谢衣,不能。
一只泛着微光的小鸟从门外飞到谢衣的身边,沈夜的声音从中传出。
“生灭厅主事、破军祭司谢衣,即刻前往寂静之间。”
谢衣呆呆地愣在那里,唇角慢慢紧抿,深深看了一眼谢一平静的面容。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那只小鸟在卖力地扇动着翅膀,忠诚地等待着谢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