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他和谢一并没有见过几面,而且那几次相见还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第一次,是他尾随至静水湖居,第二次,就是在捐毒那一晚,他将谢一斩杀。
可他又见过谢一那么多次,在无数的梦境中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这个人的身上移开。他握着忘川,便像是牵着他,不愿放开,他自言自语,便像是在和他说话。可当真的面对着谢一的时候,初七却又显得局促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想要说的话就在舌尖,却又在谢一的笑容中退了回去,变成另外的、更加斟酌的语句,重新涌上。
周而复始。
谢一伸出手,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初七一抬手,半点都不委婉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谢一便收回手,笼在袖中,眉眼间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捐毒一战,我确是败于你手,躯体被毁仅剩头颅。后大祭司将我交于瞳,改造成这柄忘川,重又交付你手。寻常偃甲,灵力轴被破坏便是‘死去’,我却不知为何,仍留有一丝意识,能够感知外物,可惜终究意识稀薄,无法凝形。”
谢一并不是第一次有过这样的情况,在流月城时,他便曾有过两次这样的情形。
那时……还是谢衣。
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又坚定地看向初七——不知为何,他的神色实在有些过分的难看。
“但不论如何,我确实一直都陪在你左右。”
“你想要陪伴的,是谢衣,不是我。”
没有等谢一的尾音消失,初七便硬邦邦地截过了话头。
在谢一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面容,近乎本能地捕捉着谢一面上每一丝神情的细微变化。
——谢一眸中那片刻的怀念与温和的柔软,他看的清清楚楚。
胸腔中的蛊虫不知做了什么,初七察觉到了比以往深刻的多的痛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与你,是敌非友。如此厚爱,不过徒劳。”
“于你徒劳,于我,却是心甘情愿。”
谢一微微弯起眉眼,戴着偃甲眼镜的面容显得越发温雅。
可初七看不透他的眼神,看不懂他藏在笑容下的东西。
心中的刺痛鼓动着,紧皱了眉头,初七的眼中涌起了怒意。
原本松散坐着的姿势变了,初七绷起身向前跨了一步,左膝跪在地上,右手越过谢一的衣摆撑在地上,他俯身逼向跪坐着的谢一。
“你是偃甲,一次未死,难道次次都不会死?我不是谢衣,主人有命,纵使千百次,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向你挥刀。”
初七伸出手,扣在谢一的脖颈上,指腹慢慢陷入柔软的皮肤,寸寸收紧。
“即便如此,你仍是——心甘情愿?”
谢一只是闭上了眼睛。
初七却觉得像是有火从皮肤接触的地方烧起来,灼热难耐。
喉头错动了下,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谢一的唇角,那股灼热便从指腹一路燃烧到了空落落的胸腔,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初七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狠狠闭上眼,猛地松开手,像是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着眉,哑着嗓子低斥。
“……冥顽不灵!”
谢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看着抱着偃甲刀坐的离自己远远的初七,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