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弟弟这心上的姑娘貌美如花,他还是头一次见,已是一滩全无生命迹象的烂泥,瞧不出如何貌美,如何如花,他只瞧见乐风,脸上写满了令人心寒的绝望。“孩子。”晋宁难言心痛,顾不得年迈体弱,顾不得大雪纷飞,顾不得天寒地冻,跪坐在乐风身边,用冰冷的、颤抖手轻轻地拂过乐风的脸庞。乐风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神依旧空洞,却有些艰难地将视线固定在了晋宁脸上,这一次,他没有称呼她母亲,只是唤她一声:“娘。”晋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说不尽的懊恼和悲伤,想了千百次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个望子成龙的严厉母亲,若不是到了今日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她死了。”乐风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很短,只有三个字,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晋宁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低下了头,握住儿子比自己更加冰冷的手,悲痛欲绝。“风儿。”祥叔有些着急,上前道,“你怎么那么不懂事!你娘她陪你在雪地里跪着呢!还不快起来!”乐风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冻僵了,还是不愿意,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用力将思若抱得更紧了些。思若原本睡得至少还舒服些,现在被他顶着肋骨,疼得要命,暗暗叫苦不迭。“祥叔。”乐云将祥叔拉开了,轻轻地摇了摇头。祥叔用力跺了一下脚,转过身子不忍看。“孩子。”晋宁擦干眼角的泪,竭力挤出一抹笑,低声道,“思若素来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这回去了还这样脏兮兮的,只怕走得也不安心。”乐风生怕她被谁抢走了,用力抱紧她,不吭声。“你不愿意让别人碰她,那么让娘亲手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可好?”晋宁的心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没有流血,却无比的疼,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只是想为他好,到头来却伤他最深。若是平日,他这样放纵自己,她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儿子说话,可是现下,她实在无法硬下心肠来训斥他。她这样近乎讨好的软言细语戳中了乐云,他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记忆中的母亲,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铁娘子,加上满头白发苍苍落满了雪,跪坐在地上显得无比笨拙。就这一个瞬间,使他惊觉,母亲老了!薇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么大的事儿,他一句话不说,什么主意也没拿,竟跟着哭上了!他这个大哥是一家之主,又不是来吊唁的宾客!可是,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她很怕老太太会摔倒,所以一直挺着腰扶着,许是冻了再加上承重,腰间的旧疾一下子复发,疼得她眼冒金星。丁大小姐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尴尬到了极点,若是真死了倒还好,她待会儿就这么活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眼前这烂摊子!情真意切(六)她以为,这事儿糟糕到这中程度已经是透顶了,谁知道乐风竟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怀里还没忘抱着她。起身之后。他轻轻地将思若放在一旁的雪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母亲跪下,磕头,头顶碰了雪,久久不起。晋宁再也遏制不住眼泪,瘫软在薇薇怀中,放声大哭。他此刻在想什么,晋宁一点儿也不清楚,她无比绝望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绝望。她就是想不明白,堪称教育标杆的儿子如今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平日里个性寡言少语,敦厚善良,怎会如此决绝极端?“大哥。”乐风抱起思若,走到乐云跟前。他正在流眼泪,反而是乐风对着他笑:“我终是个不忠不孝的人,母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乐云一把抓住他,有些东西卡住了喉咙,还没等得及清出来再说话,乐风已轻笑着道:“就交给你照管了。”“风儿!”乐云焦灼地看着他。这件事发生之后,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今更是笑了起来,乐云听出话中的意思,用力抓住了他。“家里的东西,祥叔最清楚,我这就。”乐风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旁的话说出来,就是抱着思若,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乐云的手,迈着步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外走。思若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儿怎么还没完没了起来了?他这是要陪着自己一起去吗?在女人丧礼上悲痛欲绝,但一转眼就转投他人怀抱的男人她倒是见了不少,乐风此刻的悲伤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她所有的见闻以及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