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宁长公主的私印…… 萧策想起那方寸许的小印,只刻了“春柳主人”四字,那么小巧玲珑,常在两人把玩时落入彼此襟怀之中,各自窘红了脸扎过头去……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强压住心中的剧痛,他默默念着印章上的号,仿佛那个魂牵梦萦之人还在眼前,巧笑嫣然,不染半点风尘。 她果然还是如先前那么聪慧无双,但为何还肯不念旧怨,及时伸出援手? 萧策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钝痛——即使两人已闹到刀剑相向,即使她已经从九重凤阙跌落尘埃,他一直是懂得她的。 即使看似冷然,她却一直心忧社稷,悯爱万民,这样的人,又怎会看着狄人入侵中原土地?! 他不由的打了寒战,胸口的钝痛却是更深了。 为何要走到这不可收拾的一步呢? 他仿佛是自问,又仿佛是问着那张虚幻中出现的绝美容颜。 这样的疑问,始终无解。 这世上之人,从不是纯粹而单面的,她胸怀万民,却不愿放弃摄政天下的权柄,就如同他,爱她深入骨髓,却不愿背弃身为臣子的忠直与操守。 他们两人,看似温文随和,认准之事,却是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也许,这宿命的悲剧,在那一刻就已经铸就。 萧策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那微寒造就的白雾,在这个暗夜,忽然觉得无比萧索,无比疲倦。 又是一场鏖战,又是漫长的守城,只是这一次,她再不会站在他身畔,并肩携手。 再不会有人笑着替他铺平羊皮地图,歪着头打量着那些复杂的地名,再不会有人手腕高超的从各地调来粮草器物,让他在山穷水尽时眼前一亮…… 付与知音的瑶琴,已经弦断尘封,这世上再无人倾听,无人相和。 这般的寂寞。 仿佛为了派遣这暗夜的幽静,他开始默默想起一些棘手之事—— 狄人围而不走,显然是下了决心要冲破这藩篱。 五万大军,虽然不少,却并不能完全击溃对手,接下需要的大量粮草军械,却根本无从着落。 已经五天了,京城定是收到了消息,西宁兵府离此地仅有一日半的路程,却至今不见半点援军,更不见粮草军械。 石秀! 他狠狠念着这个名字,五指用力成拳,却隐忍着不敲下去。 这个人,狡诈阴毒,却又彬彬有礼,宛如一条毒蛇,日夜盯着你的咽喉。 他要自己的命,这可以理解,可如此大局,真让狄人进入,却是整个神州万千庶民的灾劫! 为什么要如此?! 他不及细想,却听不远处有号声齐鸣,在暗夜中发出奇异凄凉的声响,顿时狄人阵营中好似煮沸的滚水一般,整个兴奋骚动起来。 这是……! 发觉这一情况,萧策凝神细听了一会号声——他与狄人长年对战,对此实在不陌生。 这居然是……大王亲至的号声! 萧策凝神望去,只见远处的荒野上烟尘逐渐遮蔽天日,马匹的轰鸣声渐渐连熟睡之人都惊醒起来。 “郡王爷?” 己方的将领被惊醒了,也跑了上来。 萧策的剑眉凝成一个川字,一字字说得非常清晰,“是狄人大王亲率援军而来。” 他再不看众人面如土色的惨相,决然拂袖下楼。 接过侍从递上的甲胄,明华光芒刺痛了众人的双目,也让他们从魂不守舍中醒悟过来—— “没什么可怕的,无非是死战而已。” 萧策的声音淡定宁静,那是超脱生死之外的豁然。 烟尘已经到了阵前,杀气与战意,弥漫在两方心中。 …… 夜凉如水,九曲桥畔的新柳略见嫩芽,倒映在波光中潋滟。桥对面的木廊中,有宫女仍在熏香。纱衣低垂之下,却是昏昏欲睡了。 朱瑞端了一碗药,独自来到门前,轻敲两下,也不待人回答,便闪身而入。 宽大的床榻上,燮王朱炎正在安眠,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道:“是瑞儿……?” 朱瑞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父王,您先喝了这碗药。” 朱炎接过药碗,却仍有些昏昏然,他活动一下筋骨,很是满意自己的轻健有力,“喝了你的药,这些筋骨上的旧伤好了大半,却又染上了容易困倦的毛病。” 中计 朱瑞目光一闪,却是若无其事的笑道:“这药确实有这宗毛病,而且时节也在这里,春困也没什么奇怪……如今也没什么大事,即使是北疆的战场,也有二哥在忙,您也不用多操心,安心修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