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脉脉照下,淡金的细碎光芒落入他眼中,亮得让四野都黯然失色。 “只要你救她……”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飘荡于风中,却仍清晰的传入萧策耳中—— “我的封地,十万大军的统帅之权,燮王的大位,甚至是我的性命……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仿佛已经绝望了,说到最后,声音破碎成吉光片羽。 日光仿佛要将这一男一女熔化,原野之上风声萧索,鲜血在地下洇成一片,分不清楚是她的,还是他的。 再没有比眼前更好的结局了。 萧策如此想道。 她终于要死了,这段跨越十年,燃烧了他整个生命与情感的爱恨孽缘,也终于要结束了。 从此之后,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以一道玉玺,便可调大军与诸侯于股掌之上,再不必担心有人揭穿,那玉座珠帘后坐着的,不过是浅薄娇纵的凡女而已。 她死得如此之好,居然还连带上单独前来的朱闻——要他死在此地,真是轻而易举,从此燮国的芒刺,也将被削去。 再没有比这更好了,不是吗? 萧策在问自己,明明是该笑着的,他的十指却狠狠的插入皮肉之中,几乎要扯出白骨。 “求你,救救她……” 朱闻已经跌倒在地,他最后的声音被风声吹去,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他倒在满地的鲜血泥泞,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去,只有那一双手,还紧紧抱着怀中的躯体。 此时,铁闩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巨木拖曳声缓缓划过耳膜。 朱闻抬起头,双眼因极度震惊和狂喜而放出光来—— 那道大门,竟然开了! …… 朱瑞一身玄赤色朝服,中央绣有锦绣明辉的四爪龙纹,头上珠冠也垂下九道玉旒——这已经是标准的世子服饰了。 他坐在御案正前,正意气风发的看着奏报,身后是一道垂帘,隔开的后堂中,燮王朱炎喝了药,正在沉睡之中。 他手中狼毫正在疾飞,果断下着各种决定,眉宇间不断滑过怒色与狡笑,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和懦弱。 此时侍从前来禀报,众位大臣入内议事,朱瑞眉尖一挑,道:“请他们去议政殿。” 议政殿乃是处理政务的主要大殿,只有大朝之日才会开放,此时朱瑞第一次正式与诸人相见,君臣名分之下,自然要隆重其事。 今日雨横风狂,春寒返转,大殿之中却整整齐齐站了两列。 当众人看见燮王朱炎由宫人搀扶而来时,都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朱炎的步子并不算蹒跚,只是有些呆滞缓慢,他身上包了披风,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脸,倒是颇为红润。 见他还能走路,那些关于朱炎已经重病,甚至死去的传闻立刻不攻自破了。 朱炎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叩拜,径自走向侧堂的暖阁,随即便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呈了进去。 朱瑞由正门步上最高之座,顿时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朱瑞的眼中闪过志得意满,随后振袖示意,“各位请起。” 为首几位大臣都是老人了,知道燮王将政政全委于朱瑞,便首先问候燮王的病体。 朱瑞端坐正中,淡淡道:“父王身体十分虚弱,正在后堂休息,本该让你们入内探视,这么多人入内,只怕要将风寒带入,各位就隔着帘子遥拜吧。” 这话虽似商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侧堂隐约传来的咳嗽声,似乎验证了他的说法。 朱瑞说完,也不愿多谈燮王的身体,随即开始问起了边境的战事。 “二哥做事也太过孟浪了。” 他的声音仍是淡淡,听到众人耳中,却是从脊背上由然生出一道寒意来。 “虽然狄人滋扰,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是狄人既然撤离,何苦这么不依不饶的追着?” 他哼了一声,又道:“他还去插手朝廷与狄人的战局——是觉得自己天下无人能敌么?!” 这种训诫的口气,竟是对兄长所说,实在可说是严苛刁毒,各大臣互相使了个眼色,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无人开口。 朱瑞扫了众人一眼,随后轻笑了一声,温言道:“父王让我总领朝政,就是希望我负起这个责任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还希望各位多多助我才是啊!” 众人连忙跪下,连称不敢,各个都是忠心可嘉的样子,朱瑞满意的扫了一眼跪着的两列,正要叫起,却听殿外一声冷笑道:“勉为其难?!你还真是能说得出口……上天怎么给你披了张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