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就是体恤温情,昭宁公主也无话,开始慢慢啜饮。 等碗盏被送出来时,嘉帝柔声道:“皇姐若是头晕,就先回寝宫休息吧!” 他一示意,顿时侍女如云一般簇拥着,“扶”了长公主殿下,朝着侧边特制的隐门而去。 昭宁公主离去后,诸候倒是少了不少拘束,也有人敢说两句荤素不拘的笑话了,甚至有人喝得酒热,摸了侍席的美貌宫女掌心。 也只止于摸摸掌心了,国君们都深知,天子驾前失仪,该是何等的颜面无光。 酒过三巡,嘉帝看向疏真,少年清朗的眸光中,隐约闪过亲昵与激动。 他开口,倒是一派沉稳,“世子妃这次前来,真是不易。” 他叹了一声,倒也没人敢说他少年老成,“燮国连连遭遇兵灾,前任国君身染沉疴,新王又在边境亲征,世子妃对朝廷一片赤忱,亲来朝觐,朕实在是感佩欣慰。” 他青稚目光一闪,终于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来,“听说世子妃周车劳顿,有些小恙?” 疏真点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我水土不服,劳陛下亲问,实在愧不敢当。” 他们两人睁眼说着瞎话,却是无人敢于揭穿。 嘉帝顺理成章的说道:“世子妃不必急于离去,还是在宫里盘桓几日,让太医正为你缓缓调理才是。” 疏真点头应承,“遵陛下旨意。” 两人不顾周围各异的眼色,深深对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 盛宴终于结束,疏真谢绝了车驾,并不带侍从,一人走出了大殿。 左侧的宫道,曲折通向一片树林,如今已是繁花如雨了。 满地落英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站立着,任由花瓣沾染上他的衣襟。 萧策一身儒士装束,只以玉簪长巾束发,远远看着,好似当年那个英姿清发的少年,又重现在眼前了。 花叶飘零间,月光溶溶淡淡,两人对面而立,一时都静默无语了。 “车马劳顿,你身体怎样了?” 萧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总算无大碍……这次能死里逃生,真是多谢你了。” 疏真虽然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 她这般有礼生疏的态度,却好似给了萧策重重一击。他禁不住握紧了手掌,深吸一口气,这才缓下心头的剧痛。 他默默打量着她,只见她面色虽然不复苍白,却仍显得太瘦,纤腰不足一握。 “你该好好休养才是,不该四处乱跑。” 不自觉的,他说出了口,满心满念里,都是当时她倒在血泊中的惨烈景象。 那一次,若是他最终没有开启大门,她是否,就要就此香消玉陨? 这个念头只要一想起来,萧策就觉得心口一阵发冷。 “你不用担心……我几乎完全康复了,就是失血太过,需要慢慢补回来。” 疏真没有怪他唐突,而是如此解释给他听了。 “这次我还因祸得福了,面上的刺青和身上的余毒,都清理干净了——” 她笑着宽慰,却在下一瞬看到他变为惨白微颤的面容,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萧策狠狠握拳,掌心已是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袖子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我没有……” 他哽住了,要怎么告诉她呢? 那时,自己虽然是在盛怒之下,却仍与石秀根据理力争,绝不容许定她死罪。 最后定为流放,以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来说,已经是轻轻放下了。 他当时一腔怨愤,根本不愿再去见她,再去为她求情——他以为,流放之罪是她应得的。 可是,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个中黑暗——处刑人手腕的轻重,可以作的文章甚多,而作为世家嫡子的他,根本从来不曾接触过。 姐弟 本可以在臂腕上留下的刺青,在某人的拨弄下,却变为半张面容都被毁成狰狞模样。 那时候的自己,在京城之中根本毫不知情! 萧策的手握得更紧,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自己的军纪严明,却料不到,居延,竟会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萧策闭上了眼,整个人仿佛着了魔一般,遍体生寒颤抖。 “你怎么了?” 疏真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萧策睁开眼,却觉得双眼刺痛,不敢正视她眼角下的魔魅青妆。 “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