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茶,想起今天皇帝的表现,暗自心惊——这哪是个十年的娃娃,简直比大人还要可怕! 随即他想起皇帝若有若无的咳嗽,以及那一碗药汁,顿时又笑开了眼,“人要是太过早慧,必定折寿,古人诚不我欺。”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仍如明镜一般—— 其实,当年昭宁三人遇上贼匪之时,他早就接到了消息,却故意迟迟不到。 让皇帝和公主吃些苦头,让他们觉得山穷水尽,由自己扮演英雄,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他们才会象奄奄一息的溺水人一样,乖乖的依附自己。 听眼线汇报,皇帝被丢在草丛中,自己也是丝毫不急——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才是最好的傀儡。 直到他们受够了罪,自己这才志得意满的出兵,却不料走到山脚下时,却接到消息—— 萧策已经赶到,及时救下了公主和襁褓中的婴儿。 而自己,却只在半山腰捡到了那个愚蠢浅薄的昭宁! 想起昭宁,石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蠢女人坏我大事! 婢女轻手轻脚进入,转动了烛台,不用点火,雕有鲛人的象牙盖滑开一旁,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间书房,珠身上蒙着的极品寒绢,却让这份光芒更添了几分朦胧。 婢女又悄无声息的走开,只剩下仍在愤怒沉思中的石秀。 石秀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且等着……” “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突兀而起的男音,轻佻中带着磁魅的诡谲,瞬间让石秀惊在当场,他蓦然转身—— “你是——” 谁字还没出口,一道雪光闪过,他咽喉处流下一串血珠,随即,冰凉便浸润了他的脑识。 一道男子的身影从书架阴影处走出,手中长剑已经归鞘。 他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光华下,拖曳出半明半暗的光芒,潇洒中更显清狂不羁—— 叶秋! 归属 叶秋凝视着地上的尸体,鲜血在价值千金的绸毯上蜿蜒肆流。 “当年我们全家是你别庄里的佃户,因为撞上了你的车驾,便被你唤恶奴捆住手脚,扔入江中活活淹死。” “那时候,你曾想过有今天么?” 他冷笑一声,面色如雪一般严凛,笑意中却含着难以言语的狂痛! 世族豪门,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 这样一口气郁积在幼小的他心中,于是他宛如一头孤狼一般,本能的厌憎着萧策这一类世家公子。 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人的命运,宛如天降雪花,有些落到玉阶上,有些,注定是湮没在泥泞里。 他目光凝向远处长廊下,垂手侍立的奴婢们。 那般恭谨尊崇的模样,一生一世的虔诚奴性,让他想大笑出声,却又疲惫得不愿再扯动一下嘴角。 到头来,仍只能靠手中之剑,以杀还杀。 “小师妹,我曾经以为,你能用自己的双手,在这天下间开出一条崭新的路来。” 他喃喃低语道。 “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 他转身,一个起落便消失在房中了。 纱窗被风吹得半开半合,碰撞的咯咯声中,越发显得室内静得可怕。 风越发大了起来,雨点逐渐侵染而入,鲜血与水混合在一起,把房中染得一片腥红,也将一切痕迹都湮没。 春雨,润物细无声。 …… 第二日,朝廷接到惊报:石秀于书房中被人刺杀。 这一消息轰然闹开,朝中诸人惊疑不定,有好事之人,不免将此事与他的去职联系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嘉帝、疏真与萧策心中猜测不定,三人一碰面,却发觉都不是其余两人所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 萧策的话简短而刚直,道出了三人的心声。 此事尚未平息,燮国那边的好消息却传来了。 朱闻以三万大军为主力,灵活疾动,又由朝廷左右二路配合,直捣黄龙,攻入了狄人的王庭! 此等大捷,让天下都为之轰动。 皇帝亲自下旨褒奖,除了赐下宝剑银甲等物,又赐予朱闻正妃九凤翟镜一具,更坐实了此前的种种猜测。 不知不觉,疏真也在此盘桓了一月,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灞桥外的乐游原上,清扫拜祭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墓。 她跪在墓前默祝:是女儿不孝,多年来冒用他人姓氏,如今终得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