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遂地醒过来这件事情?让医生们很是激动,毕竟这场事故这样可?怖。她没问起跟自己一同坐在车内的母亲和弟弟,也没有问起开车的父亲,在出事之后,她脑海里?和他们有关的一切都变淡了,挣扎着去回想,却发现居然难以寻觅到任何?温情?的回忆。
“把我送过来的那?个?人呢?”
她吐字的时候在忍痛,呼吸会牵扯到不知断裂了几根的肋骨,瘦削的身躯迅速地瘪了下去,仿佛身上只笼着一层皮。
“哦哦,他啊,”医生示意她少说话,“他是我们这所医院的投资人呢,还是一所宗教学?校的学?生,把你送过来之后又去做学?习方面的任务了吧。”
呼吸错乱了频率,她的心?脏和肋骨一并疼痛起来,痛到她眼前发黑以为脏器终于?破裂自己马上要罹患心?脏衰竭。可?是没有,医生只是被她微微吓到,立刻告诉她情?绪不要太激动。
那?些在历经车祸和手术现场中身体积蓄的疼痛在此时乍然开闸,疼得她几乎要无法开口说话。
是这样一个?人啊。
会拯救他人但不会为存活的生命停留,因?为医治生命这方面大抵不会是他的专长?。
会竭尽全力地救人,但对结果或许并没有那?么上心?,因?为他已经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职责。他很忙碌,连时间都要切成片分给?更多的人和事,他哪有空为她停留。
因?此她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手术室外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人在意她是否能够活下来。
只有为她做手术的医生们在尽心?竭力地从死神手上抢回她。
冬月暄的目光放在了天花板的灯管上,安静地等待医生换药和检测完毕:“那?我的家人呢?”
医生忽然之间就?不出声了。
医院外传来几声并不重的敲门声,五条悟的声音出现在外面:“开门开门——”
医生松了一口气,仿佛把噩耗也一起从这口气里?松掉了,马上起来开门。
五条悟晃晃手机,圆片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点,一双多年未见、美到更为夺目的双眼就?这样出现在了冬月暄的面前。
冬月暄下意识就?想要喊出他的名?字,想要感?谢他,还想要问他究竟记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情?。
可?是没有等她开口,门后面很快就?走进来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留着很奇怪的刘海,笑眯眯的很温和,只需要一眼冬月暄就?能确定他是一个?本质上对万物都温柔非常的人;第?二个?是个?短发女生,右眼下的泪痣非常吸睛。
看到了女生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医生再次长?舒一口气,小声地说道:“……女孩子?脸上有点疤……得麻烦家入同学?想办法弄掉……”
医生和短发女生走出去,听力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场灾难之中变得敏锐,隔这一面墙,冬月暄还能听到一点模糊的话音:“……车里?的那?个?男孩当场死亡,尸体全碎了根本不能看……她父母的尸体找不到了,但看车子?的变形程度应该是……估计尸体刚好掉到了河里?吧……可?怜呐,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女孩子?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五条说了……这是特级咒灵造成的车祸……已经祓除完毕了,没有其他更多人遭遇……”
也就?是说,她跟其他人比起来,受的伤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想吃点什么呐?”五条悟把墨镜重新推了回去,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喜久福?草莓大福?巴菲杯?”
“悟,”一旁的怪刘海少年额角跳起井字,“病患不能吃这些东西。”
“嘛,随口说说而已嘛,老子?知道她只能吃流食。”
冬月暄难堪地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抬起没有挂着吊水的另一只手,慌张地在被子?下面摩挲着自己的脸,越触碰越心?惊,几乎要立刻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见人。
那?么多年了,她以为早就?干涸的眼泪不知不觉再次复活,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拼命地警告自己流泪伤疤一辈子?都好不了,才勉勉强强能忍住。
“喂喂,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绝对——不可?以,哭会留疤的——”五条悟嘴上没怎么留情?,微微掀开被子?的动作却显得很温柔,在她眼泪流出来之前,瞪着一双天穹色的眼睛和她对视好几遍。
冬月暄这时候用两只手一把捂住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另一只手挂着吊水手早就?冰凉僵硬。
只需要这么猛地一下——脱针了。
针尖从细细的血管中溜出来,血液蜿蜒流淌,眨眼之间半条胳膊都是飞流直下的血。
刚才还百无聊赖态度散漫的某人神色顿时变了,那?边的夏油杰立刻反应过来找医生。
五条悟按了一下铃,宽大的手掌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已经像个?大人了。
原来这就?是长?大。
五岁的小朋友和十岁的小朋友能好好地说上话,能当彼此的好朋友,一次夏夜的意外邂逅就?能兴奋地聊好久,聊到她都能把他当做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十岁的小朋友和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
五条悟十五岁的时候就?差不多一米八了,夺目耀眼到是云罅中的旭日;冬月暄常年营养不良,瘦削到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矮矮小小,像是灌木丛里?缓慢生长?的不起眼的一簇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