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庞德公对董俷依旧是很欣赏,但是在大方向上面,始终都站在世族的一方。另外一方面,董俷在朔方的杀戮,也让庞德公很不满意。毕竟在庞德公看来,董俷此举,有违仁恕之道,杀戮过多的话,才遭致今日的报应。原本满腔喜悦,如今却是有些失落。徐庶开始讨厌这个地方,有好几次,甚至动了想要离开这鹿门山的念头。回到住所,就看见石韬正坐在一颗古槐树下,正摇头晃脑的诵读着韩非子的说难。叹了口气,徐庶在石韬对面坐下。“元直,怎地这么不开心?莫非又和那小不点吵架了不成?”“我才懒得吵……只是觉得呆在这里,有些不太如意。董大哥在西域辛苦打拼,我等却只能旁观,帮不上一点忙。说实话,有时候我倒是羡慕子瑜大哥,想必他现在在西域,一定是非常的开心吧。”石韬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可是武功侯又有消息传来?”“嗯,我今日去襄阳(荆州治所),听人说董大哥兵分三路,已经占领了天山两麓不少的地方。原本想和老师讨论一下,哪知老师不冷不热的,还被那小不点刺了一顿……想起来就生气,那小不点又有什么资格,却敢对董大哥品头论足呢?”石韬犹豫了一句,“谁让他是琅琊诸葛家族的人呢?”这一句话,却道破了一切。徐庶闻听,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了,我还听说,董大哥在西域搞出了一些新鲜玩意儿。”“哦?”“董大哥组建了太学,而后有成立了乡学和县学。据说,只要年纪够了,不论出身,都可以免费就学。广元,这方面你比较精通,却和我说道说道,有什么奥妙?”石韬闻听之下,先是一怔。然后又详细的询问了关于乡学、县学的事情。徐庶也只是道听途说,如何能把这两学之奥妙说的清楚?只能依照着听到的,大致讲述了一遍。“按照你所说的,乡学五年之后,若能通过测试,就可以在县学继续就读?”“我听那人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县学较之乡学的等级,要高出一筹……而后又有太学……慢着慢着,这里面好像有玄机。”徐庶闻听,不禁愕然。“玄机?这里面能有什么玄机?”石韬沉吟半晌之后,突然鼓掌大笑,“我明白了……元直,你还记得当初武功侯和我们说过的科举之事吗?以太学为诱饵,以乡学和县学为基础……恩,应该就是如此。”徐庶不傻,马上就明白了石韬言语中的意思。“你是说,董大哥要搞科举吗?”石韬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转回身坐下,轻声道:“那有那么容易,科举一起,世族将难以继续垄断朝纲。西域虽然没什么世族,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追随武功侯前往西域的人,势必会成为新生世族。武功侯,这是在铺路。”“铺路?”“设立太学,应该是为了安抚麾下将士;按照你说的,进入太学需有人举荐,那么这个举荐人,就如同世族的存在一般。可实际上呢,武功侯却是悄然把举荐的作用淡化……毕竟现在进入太学,想要出人头地,还需要时间。与此同时,武功侯设立乡学县学,却等于把基础打好。一旦时机成熟,武功侯就可以行科举之事了。”徐庶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把石韬的这番话消化掉。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也就是说,到时候董大哥开科取士的时候,即便是有人反对,也不需要担心无人可用,好似太师在世时的状况。”“正是……治理天下,需士人相助。可一旦士人无法威胁到董大哥的时候,为了各自的利益,子嗣的前程,最终还是会加入其中。如此一来,开科取士,水到渠成。”所谓科举,就是一个概念。如果卢植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概念,自然可以如石韬一般的进行大胆推测。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个科举的概念董俷只对石韬和徐庶说过,这也就让卢植等人,无从着手。有些时候,一个观念的领先,就等同于领先了百步,千步。董俷没有考虑太多,可是自有人会为他考虑。当然这先决条件就是,那个人知道那个概念。二人在屋中轻声的交谈,石韬也越来越激动。就在这时候,却见一童子走进来,轻声道:“二位师兄,老师让你们过去,有事相谈。”徐庶和石韬一怔,相视一眼后,却不明白庞德公找他二人有什么事情。当下起身,“请回禀老师,我二人马上过去。”通知点头,转身离去。徐庶和石韬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物品,怀着满腹的疑问,朝着庞德公的书房走去。沙摩柯回家庞德公喜欢竹子,在庐屋后百余步,有一片翠郁的竹林,占地大约有十余顷左右。庐屋是庞德公讲学授课的地方。竹林则是他修身养性,和学生点评时事的场所,非常宁谧。山风徐徐,竹叶沙沙。品一觞浊酒,总论天下大事,谈古论今,的确是逍遥自在。只是这片竹林,若没有庞德公的允许,一般人是不允许擅自进入。竹林深处,有一间庐屋,也就是平日里庞德公看书休息的场所。读一部好书,醉卧林间,确也快活。庞德公教导门下学生,多是因势利导,因人而异。也没什么规矩,只是对衣装有些讲究。不要求你的衣服多好,但要保持端庄整洁。徐庶和石韬整理衣襟,走进了竹林小轩。就见庞德公正在轩中抚琴,琴声幽幽,如泣如诉。二人也不敢惊动庞德公,跪坐竹席之上,静静的聆听那悠扬乐律,更是如痴如醉。琴音嘎然而止,庞德公手按琴弦。“元直,广元,你二人来我这里求学,已经多久了?”徐庶一怔,迟疑了一下说道:“学生是在中平四年来到鹿门山,转眼已经七年了。”“七年……”庞德公幽幽一叹,“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就是七年。当年你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尚是懵懂少年,如今也已经成才,有了自己的主张和想法……元直广元,你们可知道,我这两年为何总是对你们有些冷淡吗?”石韬摇摇头,“学生不知。”“非是你们的过错,只是我一看见你二人,就总是会想起那武功侯……武功侯人是好人,但有些时候却过于刚强,不懂得那曲直之道,这才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董家的事情,我们这些人也难做出评定,只是武功侯背离士族,终究难成大器。”徐庶和石韬,可都不是笨人,隐隐猜出了庞德公话语中的意思。庞德公转过身,“你二人天资聪颖,在我门下当中,除了亮儿之外,无人能超过你们。崔州平和孟公威,也不过和你们是在伯仲之间,可我看得出,你们走的路,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是是非对错,只想劝说你二人,要三思后行。”石韬起身,拱手一礼。“老师,还请您明言。”“我知道你们两个,一心想要助武功侯成就大事,但如今……我为你二人指一条明路,刘景升如今坐镇荆襄九郡,正是需要人手帮助。你二人若愿意,我可为你二人引介……”庞德公话未说完,徐庶腾地一下站起来。“老师好意,庶心领之。然则,庶之命,早已为武功侯所有。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徐庶虽然身无所长,却愿一死为主公效命。请恕学生不能接受老师的美意。”庞德公的神色,依旧是淡定自若,看不出半点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