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身材高大,正执弓拉弦地站在船头,朝着容瑄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他神情满是得色,却又透着些别样的古怪。口音也有些别扭:“这就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容瑄不想在此地见到此人,微微一怔。
眼看他手中弓箭张至极满,作势要射。而刘广好歹也助他脱困,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连忙道:“且慢动手。”
戡明一挑眉头,只略略把弓箭一抬,并未放下。
“这有些误会。“容瑄道。
“误会?”戡明道:“老子分明见他拿刀子挟持你!你们不是讲究什么滴水之恩录如何如何的,你说是误会,莫非想赖账不成。”
容瑄听他强词夺理,怔了怔。他近日所逢变故极多,此时见了戡明,平时虽没有多大交情。好歹也算半个熟人,倒觉得比平时亲切,不由得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了。”又道:“他只是寻常匪寇,放他去吧。”
转眼见刘广瞪着自己,只道他适才点头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站在船上只是不动。
“我自会权衡轻重。”容瑄低声道。“你还不走?”
船头上戡明眯着眼睛,冷眼看他们两人低声说话,一时并不言语。
刘广左右一看,跳入水中自去了。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救命恩人。”戡明使人搭上船板,引他上来,一面放走臂上一只鹞鹰,昂着下巴道。神情好不得意洋洋。
“是,王爷大恩。”容瑄瞧见他手中箭羽很是眼熟,一转念记起,忍不住顺口道:“你从前射过我一箭,如今也算扯平……”话才出口猛然省起,当时容卓纠缠不休的情景岂不是全让他看了去,顿时只觉尴尬羞愧,住口不语。
戡明却也没揭他痛处,闻言只是一撇嘴:“我救了你不假,你想赖可没有那么便宜。”
容瑄无意同他争辩,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转念又想走容卓走脱,这许多天全无消息,失落之余,隐隐又是担心。
戡明心思灵活,一转念猜出他想些什么。他自有一番打算,不等容瑄开口询问,先自解释道:“我们随湛王爷一道过来。只怕到了徐塘打草惊蛇。湛王爷不方便过来。我扮作客商,反而不会引人注目,所以先来打探消息,这么巧就遇上了。”
容瑄听得又累六哥替自己操心,心下愧疚。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其中虽有些疑窦,一时不曾多想。至于戡明贵为一国宾客,又如何会随容湛前来,也来不及多问。他担忧容卓,最终还是忍不住,只轻声问了一句:“皇上呢?”
“皇上同湛王爷在一起。”戡明答道。说话时却朝他多看了两眼,神气古怪。目光最终落在他腰身上。
直到容瑄不堪忍受他的目光,微微缩了缩身子。戡明这才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如今王爷平安,此处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去别处的好。”一面说着,也不问容瑄意思,只管吩咐掉转船头。
容瑄想到刘敬亭就在徐塘城中,无端的就有三分不安,也没有进城的念头。他虽不全信戡明,此时也只得一路同行。
戡明难得的热络,邀着容瑄用了早饭,又在船上布置了容瑄安顿他。席间只是也不要底下人作陪,只是有意无意的,眼光忍不住就盯着容瑄猛看。
容瑄身材高挑,这些日子清减不少,原本五个月的身子关不明显,但他一廋下来,便显得肚腹突出,那团彭隆令人难以忽视。更何况戡明本就有心,眼光偶尔在他脸上打个转,余下便半遮半掩的死死盯着他肚子不放。
容瑄又不是没个知觉的,羞窘难当又不好发作。人僵了片刻,耳根便慢慢红了。好不容易捱到早饭吃完,匆匆下去洗沐更衣。
戡明盯着他肚子瞧了这半日,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心不在焉的摆手让他去了。自己又坐半天,先抬手摸摸脸,复又把手放在肚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适才仔细打量容瑄,果然端正秀丽,令人赏心悦目。他知道自己生得不好看,这容貌是不用多想了。可这肚子居然也被比下去,岂不让人郁闷。
想容瑄流落在外,必受奔波劳顿,他可是胃口大好,能吃能睡。只是他体型高大健壮,反而看不出什么变化,若不是肚子里渐渐会动了,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得。
戡明既不是省油的灯,也没什么寡鲜廉耻的概念。一时知晓,心道你要和亲再是休想,立即拿这事寻钶笕说了,迫着他回去。
以钶笕的性情,虽非心甘情愿,却断不会不负责任。然而容瑄毕竟是情之所系,如今下落不明,钶笕也狠不下心一走了之。
戡明虽愤恨,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眼见容湛急急出京,似乎是得了容瑄消息,钶笕执意要跟来,他一转念也不拦,只是找借口拖住钶笕半日,自己抢在前头。寻人也是情理上的人,可要是
说来也是运气,偏巧就让他遇上了。
如今这救命的恩情拿捏在自己手上,少不得要仔细盘算如何让容瑄言听计从,好绝了那人的念想。
随从下来收拾饭食,也是个没眼色的,随口就道:“找到瑄王爷的事,要不要给亲王递个消息。”
“告诉他做什么?”钶笕一瞪眼。“容湛得了消息,必然赶来。等钶笕到了正好遇上。我们换马从陆路走。当时和亲不过是一时权宜,如今也好让他同容湛解释清楚。他家容瑄还请另寻高就。”说到后面,倒也高兴起来,住椅背上一靠,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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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湛将书信看过,神情并不见缓和,半晌稍稍松开眉头。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