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博充耳不闻,只是一劲儿的往前再往前,他知道自己这回是轻敌了:之前的一切,从策动玄铁骑之人开关到暗通萧家谋害熙朝皇帝,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了,竟是叫一贯多疑谨慎的他也失了平常心。倘,此回能回去,他必是要“回报”这些狡猾的熙军。
大约宇文博真有天子之命,行到半路,竟是见到有一路人马自周国大营那一头飞速赶来,领头的正是齐天乐,显是赶着来接应他们的。宇文博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扬声吩咐剩下的人马汇合在一起,加快撤退速度。
也就在此时,宇文博若有所感的抬起头,那之前已被清空的烽火台上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一个人。烽火台上灯火通明,然而离得太远的缘故,只能隐约看见对方披着头蓬,长发飘扬。
宇文博的心绪不由自主的又随着夜风飘了一下,暗道:看身形,是个女子她,是在看我?不,她是在
她是在拉弓!
宇文博来不及怀疑这么远的距离对方是否真能瞄准,下意识的便抱着马脖子躲了一下。
果真,一支玄箭随之而来,几乎是贴在他头顶飞过的,叫他脖颈的寒毛都跟着立了起来。真正的生死一线。
而那紧接着而来的第二箭却叫已经赶来的齐天乐用手给抓住了。齐天乐本就武艺高深,力道上头自然也少有人及,饶是如此,他抓着长箭的掌心依旧叫那气势汹汹的玄箭磨破了一层皮,几乎要见血了。
齐天乐紧紧的抓着那一支玄箭,盯着看,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一时之间竟是顿了顿。
“快走,”齐天乐伸手抓住了又一支射来的玄箭,终于回过神来。他的面色浸在夜色里,看的不甚分明,可语气却是极冷的,就像是冷冰冰的铁从里忽然冒出来的铁片一般,许久方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来,“是她,她也来了!”
宇文博并不知道齐天乐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可他也知道如今情形,不敢再啰嗦怀疑,随着齐天乐匆匆逃回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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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残部犹如丧家之犬,一路惶惶的往回撤。一路上倒是落下许多破刀或是负重太大的甲衣
齐天乐亦是十分的安静——当年他与谢池春新婚,便是那接连的几箭,射杀了他的父王,射伤了他,毁了他所有的一切,令他从此一无所有。而今,再见谢晚春拿起弓箭朝他射来,他竟有一种重临当初、恍惚茫然之感。
然而,这种感觉到了周军驻扎的营地之后便已然慢慢的散去了。一路狼狈而逃的诸人心里都暗自松了一口,而镇守营地的公孙将军则是匆忙出面相迎。他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见着宇文博那般阴沉沉的神色,一肚子的话也都给咽了回去,只是依礼上前见礼之后便令部下收整人马,然后又亲自上前牵了宇文博坐骑的缰绳,服侍着这位周国皇帝入内。
说实在的,皇帝御驾亲征,当然是振奋人心的好事;皇帝事必躬亲,每战必身先士卒,那自然也是鼓舞士气的好事。可在这样的皇帝手下做事打仗,便有点叫人憋屈了。哪怕是公孙将军这般打了半辈子战的沙场老将,心里头也不免有些小嘀咕:皇帝都把最危险的事情给抢着做了,更是衬得他这做手下的无能懦弱;倘若他要请战,皇帝说不得又要以为他是争功;倘若他要是在战事多说几句或是反驳几句,便又显得对君上无礼如此这般,当真是束手束脚,这战都不知要如何打下去。
要公孙将军说,做皇帝的很不必这般“用力太过”。昔日楚霸王武功天下第一,每战必当先,可最后还是输给了文武皆平平的刘邦,为何?因为刘邦用的是帝王术,他知道如何用人,如何使得谋臣、将领各得其用,而非用一己之力压制属下,使得属下无人显能。
只是,再多的话,到了宇文博这位乾坤独断的皇帝面前也说不出来了,公孙将军也只能安安静静的走在下头给这位皇帝牵马,好叫对方心里舒坦一些。
宇文博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他此时一想死了的踏雪、为他断后的副将还有那擦着他头顶过去的玄箭便觉得梗在心头那口气怎么也出不了,越憋越难受,生生憋出一肚子火来。故而,宇文博这时候也没心情理会站在地上替他牵着马的公孙将军,反倒是艰难的咽下喉中那干涩冰冷的空气,转头去问齐天乐:“适才那个站在烽火台射箭的,天乐你可认得?”
有这么一瞬,齐天乐的面色当真称得上是难以形容——无数种复杂至极的神情犹如那转瞬即逝的月华,在他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庞上流过、凝固。他静了一瞬,微微垂首,掩下面上的种种神色,语调十分的恭敬:“如我未看错,那应是嘉乐郡主。”他顿了顿,从容不迫的道,“去年在京中便见过几回。”
宇文博想起当时抬头回看时那遥遥的一眼,想起台上女子窈窕的身形以及夜空中翻飞的斗篷和好不留情的几箭,忽而觉出几分带了刺激来。他一时间竟是觉得手心有点儿微微的痒,不由得伸手在马头上摸了摸,笑着道:“看她箭术,想来也是个难得的奇女子,来日有空或许能见一见。”
齐天乐一听就知道宇文博这是起了兴致,他抿了抿唇,只觉得唇间有些干涩,忽而开口应声道:“陛下大约还不知道,嘉乐郡主已出嫁多年。那位郡马爷,便是王家王恒之。”
“可惜,可惜啊!”宇文博蹙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这般缓了缓,他的心绪已然沉了下去,这才翻身下了马背,抬步径直往营帐中去。顺便,宇文博也招手把公孙将军叫过去了,说起另一桩正事,“对了,温彻那一边可有消息了?”
齐天乐并没有跟过去,反倒是独自一人,怔怔的坐在马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话分两头,被齐天乐与宇文博念叨了一路的谢晚春才下了烽火台就被王恒之给抓了个正着。
谢晚春暗暗瞧了瞧王恒之那神色,吓了一跳,连忙扬起笑容笑着奉承道:“对了,听说今日相公英姿飒爽,一连三箭,逼得周帝弃马而逃,狼狈至极。果真英勇无双!”
谢晚春今日梳了个百合髻,钗环甚少,身上穿了一身湖蓝色镶白边绣缠枝玉兰的袄子,就连扣子都是雕成玉兰形状的蓝宝石,底下则是素白色葡萄纹的长裙,外头披了一件银白色的披风,领口处镶了一点儿白色的狐狸毛,白绒绒的白毛随着风在她面上擦过,更衬得她一张脸庞清透白皙,在月光映照之下,看上去便犹如一朵悄然绽开的昙花,美得叫人心颤。
她就这样拉住王恒之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仰头去看人,颊边梨涡盛着盈盈的月光,那一眨一眨的黑眸就像是她耳边缀着的珍珠耳环,宝光烁烁,流光溢彩。
王恒之看着她的笑颜便觉得心软得很,只是仍旧硬板起了脸,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后方才道:“实在不行了,在军中挑个弓箭手在上面守着便是了,哪里至于要你一个人爬到上面去。夜里风凉,这般爬上爬下有多危险且不提,最要紧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