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娜穿过天守阁下的门廊,在二之丸外停下了。作为天守阁的附属建筑,这座二之丸规模更小,但却极为幽深雅致;屋檐破风颇具古韵,庭前用白沙堆出了一片流水似的景观。庭中遍栽枫树,此时恰是枫红时节,一眼望去,犹如暗夜之中烧起了一簇野火。因为城主大人染病,需要静养,是故四周都没有侍者武士,一片清净。唯有不知何处的鹧鸪鸟,发出了哀婉的啼鸣。优娜放轻了脚步,从走廊上向二之丸的主屋行去。堀尾忠氏大人染病后,便一直在这处景致典雅、栽满枫树的二之丸居住,也再未上过战场。日光长光的回忆中,这庭院里的枫树红过了好几轮,堀尾忠氏大人时常在这里赏枫。她蹑手蹑脚地走了一阵,忽的瞥见檐下似乎坐了一个人,便忙缩起了身子,藏在了柱后。只见那屋檐下的男子戴着立乌帽,着一袭松茶色的上衣,腰间插一柄桧扇,身形看上去颇为瘦削,衣服松垮垮地坠下来,一副不胜其重的模样。这男子端着酒盏,正望着盏中的酒面出神。一枚红枫飘转而落,恰好落在酒杯之中。她定了神,认出了这人就是她的先主,堀尾忠氏大人。——身怀梦想,却因疾病而止步在此;未能报效德川秀忠之恩,便仓促逝去的忠氏大人。在望见这男子的瞬间,她便觉得心中有一抹淡淡的哀伤之意上涌。这是属于日光长光的情感,也是属于她的情感。她敛着眉,竭力令自己不要产生上前打搅的冲动,只是远远地这么看着。可一个不留神,她的指甲抓挠过了梁柱,还是发出了相当刺耳的声音。“吱”的一声轻响,惊动了屋檐下的人。在庭院中饮酒的堀尾忠氏微愕地抬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望向来人,而是手忙脚乱地将酒盏藏了起来。他用袖口盖住酒壶,这才迟迟地转向走廊上,问:“是谁?”人在病中,不可饮酒。忠氏大人趁着半夜三更在此地偷摸喝酒,显然是有些心虚的。优娜没出声,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她那露草色的裙角却在栏杆下露了出来,这令堀尾忠氏有些困惑,蹙着眉道:“…女人?在这里?”旋即,忠氏便站了起来,朝她走来。眼见着先主的影子越来越近。她目光微一闪乱,连忙转身就走。“站住!”忠氏喝了一声,嗓音有些羸弱。他追上了走廊,就见得一片露草色的衣裙一旋,一道女子的背影向着更远处跑去。望着这女子的背影,忠氏愣了愣,恼怒道,“你是哪里来的窃贼,竟然感到这里行窃?”优娜的脚步顿住了。——窃,窃贼?!她有些不甘。——她什么都没偷,怎么就成窃贼了?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之下,她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那追来的男子道:“忠氏大人,我可没有偷东西!也不是什么盗贼!”忠氏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遥遥地看着她。从她的角度来看,面前这男子是很高挑的,但因为身量瘦削,所以显得有些羸弱了;面庞也带着病气,一片雪样的苍白。方才那阵小跑,叫他的呼吸显露出几分急促的不适。他站定了,蹙眉道:“你没有偷东西?那你告诉我,你腰间的是什么?”她怔了怔,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系在腰间的佩刀。这也是她的本体,日光长光。“我……”优娜张了张口,有些难以解释。堀尾忠氏走近了她,盯着那把刀,道:“这是我府上的东西,也是我的爱刀,日光长光。它是秀忠殿赐予我堀尾一族的宝物,今晚应当被供奉在天守阁上。你是怎么把它偷出来的?”优娜百口莫辩。呃,她带的确实是日光长光不错,但不是这个时代的日光长光。付丧神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她的眼珠转了转,想了个很拙劣的借口,说:“这…是…赝品。没错,是赝品。”苍天见怜,她并不想说自己是赝品的!可眼下这个阵仗,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赝品?”忠氏咳了咳,伸手解开她腰间佩刀的下绪,熟稔地拿到了手上。他先掂了掂重量,又“嚓”的一声将刀刃拔出了鞘,反复抚过刀镡的纹样后,笃定道,“这不是什么赝品,就是我府上的刀。这刀镡的纹路是独一无二的——日照松滨,取其名‘日光’之意,又取东照宫松滨之景为画,这才打造出了这副日照松滨的刀镡。赝品,可办不到这一点。”优娜:……还有点感动呢。忠氏大人把自己的刀分辨的这么清楚。可如此一来,她就更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持有这把刀了。她总不能张口就来,说“忠氏大人您好,我就是这把刀的付丧神,我显灵了,快点把我供起来,拿五十个有钱儒雅博学风度翩翩温柔斯文酒量好的男子来供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