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优娜垂头,继续沉默不言,只轻轻翕了眼帘,偶尔拿余光窥伺地看他一眼。忠氏看她沉默不言,像是已经认下了盗窃的罪名;于是,他便一边握着刀,一边问道:“我看你不过是寻常女人家,为何敢来这里盗窃?偷的还是秀忠殿下赐的东西。”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忠氏有些困惑。喉间痒意上涌,忠氏以袖掩面,小小地咳嗽了一阵,道:“你是家中贫穷吗?还是被有心人派来此地?”优娜还是不说话。秋夜的风徐徐地吹,她一直垂着头不语,一副安静等候发落的模样。不知为何,她一直蹙着眉,似乎在为什么事所哀婉。忠氏拢了拢肩上披的衣服,渐渐地没了脾气。他放下刀,道:“罢了…你也不过是弱质女子,我不会与你过不去。”“忠氏大人……?”她微微抬起了眸,试探地问道,“您不打算处置我吗?我擅闯城主府邸,还做下了盗窃的行为。”“你是女子。”忠氏慢慢地呼了一口气,“算了。将这刀原原本本地放回去,我就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吧。……你若是家中贫穷,我还会予你一些米粮。”闻言,她看着堀尾忠氏,目光闪烁不定。面前的男子虽有着淡淡的病色,但说话的语气很是温和。这并非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不仅如此,他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一缕惋惜,像是见到什么名物落入了尘埃。他大抵是当真不打算追究她所谓的“盗窃”之过了。忠氏大人从来如此,是个宽宏而仁善的领主。堀尾一族的族纹是龙胆花,寓意“坚韧且长久”。而堀尾一族的家主们,却都与“长久”这个词没什么缘分;一代又一代的家主们,就如中了什么诅咒似的,大多都早早地逝去了。大抵是这生不知何日而止的忧患,才会令忠氏大人拥有这样平和宽宏的性子。“随我来吧。”忠氏仰头望着天守阁,“将刀原本地放回去,刀的守护神也会原谅你的盗窃之行的。”他说罢,就慢慢地向着天守阁的正门走去。星火黯淡,忠氏大人披着外袍,以极缓慢的步子向前走去。他的背影很清瘦,几乎是弱不胜衣的模样;秋日的月光落下来,更照的他背影凄清了。优娜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忠氏大人…您的身体如何了?”“嗯?”忠氏命侍卫打开了阁门的重锁,侧过了身,道,“不过是些小疾,很快就会康复的。你有心了。”真是奇怪。在忠氏的眼里,她不过是个盗贼。可她关心了一句他的病情,他却会说出“你有心了”这样的感激之词。“是…吗?小疾吗?”她喃喃自语着,露出了苦笑,“希望忠氏大人能快些康健起来。”忠氏点了点头。他将衣服拢紧,循着漆作黑色的木梯向着天守阁上走去,边走边道:“等我恢复了康健,便要伴主公上洛去。……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吧。”木质的楼梯嘎吱作响,一直通往天守阁的高处。到了三层的位置,忠氏便没有再往上走了,而是命人撤掉了楼梯口的四折金漆屏风,道:“日光长光原本是藏在此处的。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盗走它的呢?”三层不算高,但也绝非一般的小贼可以爬进来的地方。优娜抽了抽嘴角,眼看着堀尾忠氏就要走进收藏宝刀的和室,她连忙喊住了他:“等等、忠氏大人!”得想个办法拿着自己的佩刀开溜。要不然,忠氏大人拎着一把日光长光进了藏刀室,然后发现藏刀室里还有一把日光长光,那可就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了?”忠氏轻咳了一阵,转向了她。“我,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她正色道,“如果,日光长光哪一天变成了人的模样,您认为…它会是怎样的?”“变成了…人?”忠氏轻笑起来,摇了摇头,“这是什么奇妙又古怪的问题?刀是无法变成人的。但是,刀是有守护灵的…守护灵会代替秀忠殿守卫着我们堀尾一族。”她连忙说:“只是说‘如果’。仅仅是想一想的话,也没什么吧?”忠氏看着她,慢慢地呼了一口气,沉下心来,道:“倘若日光长光成为了人,那也一定是个…如松滨日照一般的人。”“那……”她攥着袖口,又问,“倘若日光长光是一把没什么用的刀…既没在战场上立功,也没出过箱笼,还被大火烧没了…您会对它生气吗?”忠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日光长光可不是这样的刀。”忠氏不疾不徐道,“他虽然还没有在战场上立功,但以后迟早会立功的。我会一直带着它去服侍主公。至于你所说的‘锁在箱笼里’,还有‘被大火焚烧’什么的,那就是无稽之谈了。虽然不知你是从何处听说了这样的传闻,不过我的爱刀日光长光,从未经历过这些事。”